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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天此时已经唱完了,这出戏一共四折。每一折出场的人物都不少,叶小天只是演绎其中一段而已。他站在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众文官气极败坏的模样,心中很高兴。
“骂啊,骂啊,骂的更大声些!不知廉耻?太不给力了,你直接说我臭不要脸嘛,说的再狠些。”
“那老头儿干嘛的,好象是二品?这可是顶着尖儿的官了。好的很,你继续蹦跶,别停嘴,继续骂!”
“嚯!这位……这位怎么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我日了你亲爹还是刨了你祖坟,这也太夸张了吧?”
演戏的变成了看戏的,叶小天扮着戏装,站在台上看的津津有味儿。最早跳出来的那位老翰林眼见皇帝微微冷笑。就是不接话碴儿,便转身把炮火对准了叶小天。
老翰林戟指一点,大喝道:“奸佞!媚君谄上。祸乱朝纲,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赎罪过!”
叶小天眨眨眼,奇道:“这位老大人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啊?这不是大过年的,又有圣上旨意,下官奉旨上台,唱段曲儿给大家乐呵一下,怎么还把您老人家给气着了啊?”
老翰林浑身哆嗦,厉喝道:“住嘴!你方才唱的是什么?陈子高是什么人,以男儿之身,色侍君上,简直岂有此理!你污言秽言,淫词浪曲儿,不堪入目、不堪入耳啊!”
叶小天眨眨眼,忽然一提丹田气,漫声吟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闺中既以邃远兮; 哲王又不寤。吾令丰隆乘云兮; 求宓妃之所在。望瑶台之偃蹇兮; 见有之佚女……”
喧嚣的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叶小天吟的这段是《离骚》,屈原先生的大作,雅不雅?登不登得大雅之堂?只是众人都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吟咏楚辞,是以都有些愕然。
李玄成神色一紧,暗想:“就知道他还有后手,这就来了!不过……他什么意思?”
叶小天吟完了这段辞,向台下一揖,肃然道:“请教老大人,这段辞中,娥眉指何人?”
老翰林怔了怔,道:“自然是指屈原自己!”
叶小天讶然道:“这首词不是说一位深闺女子遭群美所嫉,失去丈夫宠爱么?怎么会指他自己,难道……啊!”
叶小天陡然色变,那一惊一乍的模样,虽然没说什么,却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把他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那老翰林实在是年纪大了,脑子转的没他快,竟未明白他是在下套,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你以为屈原和楚王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吗?真是不学无术!古人常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之义,用夫妻关系比喻君臣关系,懂吗?
“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思美人》曰:“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这些都是用男女之间的爱情婚姻,来象征君臣际遇的状况。臣下得到君主赏识,就像女子得到男人的宠爱。
如曹植的《闺情》:“忧戚与君并,佳人在远道……”李商隐的“为问翠钗钗上凤,不知香颈为谁回!” 李白的“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白居易的“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都是以女子自比,冀得明君相知;得君行道……”
老先生太好为人师了,说的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
“啪啪啪!”
叶小天不紧不慢地鼓起掌来,慢条斯理地反问道:“屈原、曹植、李白、白居易,李商隐,他们都可以用女子自喻,表达对君主的忠诚,下官就不可以了?老大人,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万历天子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实在不好放声大笑,低着头,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老翰林张口结舌半晌,才愤愤地道:“这……诸位先贤的诗词何等高雅,你……你方才所唱的是什么东西!”
叶小天委屈地道:“可是皇上方才说了不许吟诗作赋啊!再说了,下官本来就不学无术啊,阳春白雪的东西玩不来啊,下官就只会下里巴人啊,可下官要表达的依旧是忠君的一颗红心啊……”
众文官被叶小天“啊”得额头青筋一蹦一蹦的,那老翰林讷讷半晌,才道:“可……可你之所言,太也粗鄙,你……”
叶小天声音朗朗地道:“春秋时候,有个人叫老莱子,他七十岁的时候,父母还健在。老人觉得时日无多,闷闷不乐,老莱子就穿上孩童的衣裳,在父母面前蹦蹦跳跳,哄他们开心。
要说呢,老莱子当时都已有三代子孙,成了老太公,这般举动难道不可笑、不粗鄙吗?不会让他的儿孙们感觉不舒服吗?但百善孝为先,他是为了哄父母开心,所以被传颂至今!
忠孝不能两全时,当以忠为先,可见忠还在孝之上,那么老莱子做得的事,下官为何就做不得呢?下官只想着皇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难得放松身心,为博君上一乐,也顾不得别人舒服不舒服了。”
“什么?老莱子为了哄爹娘欢喜,顾不得儿孙们感觉舒不舒服,你为博君上一乐,顾不得老夫舒不舒服?那老夫成了什么?”脑筋一直跟不上叶小天跳跃思维的老翰林,偏偏现在跟上了。
被叶小天一羞一气,老翰林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万历皇帝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今天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这个年,他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活!
可是那些七手八脚扶住老翰林的文官们却不干了,对叶小天的辱骂责斥愈加严厉,叶小天站在台上甘之若饴,脸上含笑,心中冷笑:“骂吧!继续骂!骂得越狠越好!将来有人进我谗言时,皇帝必会记起今日一幕,认定了是你们容不得我,至少可为我挡去五六成的灾祸!骂吧!就让你们的骂声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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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讨封
斗起嘴来,那位说话总得咬文嚼字的老翰林哪里是叶小天的对手,被他一番歪理活活气晕了过去,其他文官见状大怒,有人冲过去掐人中救那老翰林,有的人戟指大骂,声讨的声浪气冲宵汉。
如此情形,哪怕叶小天有苏仪之辩才,也是无从表现的。见此情形,叶小天便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双臂乜视他们,冷笑不语。
万历皇帝“啪”地在御案上拍了一掌,喝道:“够了!今日朕与众卿同乐,叶卿上台唱首曲儿,不过是奉朕的旨音,给这庆祝新岁的节日增添些喜庆气氛罢了,就算曲儿选得不甚妥当又有什么打紧,众卿居庙堂之高,竟效贩夫走卒之流!”
万历给这件事定了调子,百官一时也不好再吵下去,因为这事儿说起来确实不严重,他们原本是想借题发挥,谁料叶小天自有说辞,挤兑的他们无从反驳。
如今这种情况下继续不依不饶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弄不好还会有御史追究他们的君前失仪之罪。尤其是文官之首,当今首辅申时行申大人面沉似水,显得十分不悦。
而功臣和国戚派系的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武官们不用说了,和叶小天一般的粗俗,臭味相投。外国使节们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喧哗声便渐渐平息下来。
万历皇帝看向叶小天,原本阴沉的脸色一变,满面春风地道:“叶卿唱功了得,忠心亦可嘉,朕心甚慰,来人啊,赐缠头!”
缠头?什么东东?
叶小天听的菊花一紧,这位皇上不会是女人睡腻了,看我眉清目秀。有“翻江倒海之姿”,对我起了什么歹意吧?男儿大丈夫岂能雌伏于男人胯下,以色相娱人呢,我宁可沿街讨饭去,也绝不做兔儿相公!”
叶小天正欲表白心迹,就见一个小太监用一个黄绫的托盘托了一匹缎子走上台来,万历皇帝笑吟吟地道:“正值新岁,普天同庆,朕赐你绸缎一匹,你对朕表了忠心。也该对令堂表一表孝心,这缠头拿回去替令堂做套衣裳吧。”
叶小天一听这话,这才放心。其实缠头之资并非专指恩客对青楼女子的赏赐,缠头这个词儿最初的来历从梨园中来。
达官贵人们在梨园看戏,看的高兴了便有赏赐,而缎缎在古代是硬通货,可以直接当钱用的,当时不会有太多人随身揣带沉重的银钱,便以绸缎作为赏赐。
受到赏赐的人把人家赐下的绫罗绸缎缠在身上、头上。既是夸耀自己的人气,也是变相的向恩主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