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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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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龙像被吊起,颤颤悠悠地,缓缓顺着高台一侧的滑道,徐徐落……

    “噼噼啪啪……”一长串的鞭炮燃放起来了,红红炮屑,炸飞起来,悠悠下落……

    陈叫山紧咬牙关,而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眼中有希冀,有炮火纷飞的前线,有未来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多的,却是曾经的光影……

    三百里取湫长路,一路艰辛……取来了湫水,敬供于龙王殿内,那敬供之辞,依稀在耳畔回响——

    “天道可昭,非为虚渺,地灵应应,恰生吉兆,潜龙隐深海,曲龙匿幽间,此为大生韬晦,暗运其风水,待良辰吉日,通阴凿阳,化天象于云式,呈雨机而得降……”

    是的,这一刹那里,有泪,有笑,笑中带泪,泪里带笑,笑伴着泪,泪映着笑……

    凌江里,几艘元宝平船已经准备停当,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铜龙像移上去……

    煞气王与两百多兄弟,站立江边,集体拱手……

    他们要随马团长一起护送铜龙,煞气王提议,铜龙抵达金安城后,他们将走陆路,奔赴前线,痛杀鬼子!

    陈叫山冲他们连连拱手,眼眶湿润着,鼻子热热的,眼中却充满希冀的光芒,那光芒,犹若一道七色的彩虹,缤纷灿烂,令人眩目……

    “保重!”

    “兄弟们,保重!”

    “杀光鬼子,咱们大醉!”

    大船启动了,许多人跪在了江岸上,不忍看,不舍……

    忽有一位精瘦的老汉,扯着嗓子吼喊了起来,人们纷纷转头看他,陈叫山认出来了,这老汉正是当年柳龙祈雨时的执龙珠者……

    于是,陈叫山便引领人们,随着龙珠老汉吼起了祈雨歌谣,送别铜龙离去——

    “下雨了,下雨了……”——“云的涎水淌下了……”

    “打雷了,打雷了……”——“天的铜锤敲响了……”

    “闪电了,闪电了……”——“电母娘娘眨眼了……”

    “起风了,起风了……”——“风的口袋解开了……”

    “发苗了,发苗了……”——“白面馍馍蒸熟了……”

    “涨潮了,涨潮了……”——“江里鲤鱼养肥了……”

第107章 喜悲迭承

    又是一年春发生。ong》

    柳丝儿蘸着春阳,经暖风轻摇,以蓝色天幕为布,描绘一派春之明景。

    大地是欣欣的,花儿啊,草儿啊,都跃跃欲试了,窜出土,鹅黄中带些虚弱。

    但春天终是挡不住的,一寸寸地发生,一点点地渐变,花草的芽儿,一刻一刻地,近乎于凌江、虚水河里的波纹之色,绿得喜人了……

    同小草一样窜冒而长的,还有志凯的胡子。

    志凯在洗脸的时候,掬了一水,忽然就在脸盆里,看见了自己唇上爬出的胡子:用指头在鼻子下,划了那么一下,感觉胡子绒绒的,细而软,像野桃上的毛毛。

    爹说过一句玩笑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现在好了,嘴上总算窜出胡子了,以后若再有谁奚落自己是小娃时,自己便可辩驳之,说,我是大人了哩!

    志凯却没有为此有任何的欣喜,反倒闷闷叹了一声……

    爹的胡子好长,长得有些吓人!

    爹说过,日本人一天不被打败,他就不剃掉胡子。

    可是,爹的胡子要留蓄到何时呢?

    乐州来了美国人的飞机,那飞机上绘着大鲨鱼的样子,爹说,他们是飞虎队,专门在天上对付日本人的飞机。

    自此后,日本人不敢再来乐州上空,人们得以消停。

    可战争没有结束,谁晓得,有一天日本人会不会从陆路、水路上,打到乐州来呢?

    爹的胡子呀……

    正如大地上窜冒出的草儿,不大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志凯嘴上冒出了胡子,卢家大院的人,也没人怎么去留意。

    再过小半年,便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卢家大院的人们,都在筹谋着,准备着,要好好地给老夫人过个寿。

    如今的卢家大院,真正姓卢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了,卢芸凤,卢芸霞。

    芸霞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二老太太操心着这事儿,芸凤和禾巧、秋云,也都操心着,当然,陈叫山更也操心着,惟独芸霞自己,不紧不慢的。

    后来,陈叫山在古路坝教国术时,从一位同学口中得知,芸霞和联大的一位青年教师好着呢!

    那教师人不错,斯斯文文的,戴一眼镜,镜片背后的目光,透着智慧的光。

    因于此,从小大大咧咧,爬高上低的芸霞,变得温柔贤淑起来,就连吃饭时,禾巧都笑她:捏着筷子,在碗里数米粒哩。

    陈叫山找过那教师,聊起与芸霞的事儿,那教师说,国殇在,暂不提婚期,日本人被赶走了,便操办……

    陈叫山想了想,觉得人家说这话,也对!

    二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既欣然,又纠结着:闺女养大了,终究要嫁人的,可能在娘身边多陪一天,那也是多一天的幸福呀!而幸福的同时,偶尔又略略担着心,仿佛闺女多大一天,就多了一点嫁不出去的小小风险呢!

    倘若芸霞有一天出嫁了,去了夫家,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整个卢家大院,就是一个卢芸凤姓卢……

    是的,如今的卢家大院,实际上讲,已然姓陈。 '

    愈是如此,陈叫山对老夫人和二老夫人,越发地孝顺,越要将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离寿辰还有小半年呢,陈叫山便将禾巧、芸凤、秋云、芸霞、各客客首们,全都聚在一起,商讨今年这大寿如何办……

    众人正开着会,老夫人却如有先知一般,竟拄着拐杖,在丫鬟下搀扶下来了。

    老夫人一来,大家自然不好再当着她的面讨论了,陈叫山便拐了话题,“哎,对了,堰沟河那边清淤的事儿,冯客首你们那边弄得咋样了?”

    冯客首是老实人,猛被一问,竟不晓得怎么接话,老夫人却倒接了,“叫山,莫拐话了……我说,过啥寿哩?瞧你们一个个,各有各的忙,操这闲心干啥?”

    “好了好了,都忙去吧……”老夫人淡淡笑着,望一眼陈叫山,“叫山,跟我说说话……”

    屋里只剩下陈叫山和老夫人两人。

    “叫山,你们商量来着,要怎么给我过寿?”老夫人笑着说话,笑得咳嗽了。

    陈叫山为老夫人抚着脊背,“娘,我想呢,今年请西京易俗社的戏班子过来,唱上九天大戏……另外,寿筵菜品也弄细些,请柬我最近正在排,要我说,今年席口大,就放校场坝上开……”

    老夫人闭着眼镜,连连摆手,原本笑着,眼睁开了,却是唏嘘无限的神色了,“叫山啊,弄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娘……”

    陈叫山正欲辩解,正欲表述观点,却被老夫人打断了,“唱大戏?谁坐着专心听?时局乱,年月不好,就是面上闹热着,心里头都揪得紧哩!算啦,我说算啦……”

    “娘,一码归一码……”

    “叫山,你是顾面子的人,你心里想的,我都晓得……”老夫人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手里的念珠,数得悠悠慢,伴着吁气,“想当年,你为啥没在洋州城落脚,也没赶梁州去,偏就在乐州城留下了?这是缘!”

    陈叫山的目光,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并行了去,齐齐看窗外的天,仿佛那方方的一抹天空里,有太多往事……

    年馑,逃难,济粥……

    宅虎,囚困,断头饭……

    诵经,民变,恶疾……

    卫队,阴谋,取湫……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夫人收回目光,转而落在陈叫山脸上,“虚水河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凌江里,凌江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长江里,长江呢,又还是进了海里,这都是缘!”

    “娘,你说得是……”陈叫山兀自微微点头。

    “昨个夜里,我做了个梦……”老夫人说,“恩成在跟我笑,芸香在跟我哭,老爷在骂人哩,素芹在唱戏哩……”

    老夫人一气说了卢家四位亡故人,陈叫山瞬间唏嘘,竟无言去应……

    “恩成笑够了,跟我说:娘,你心狠哩,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你就下得去手啊?我跟他说:恩成,不是娘狠心,是你狠心,你狠心逼叫山哩!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娘,才能送你走啊!你怎就糊涂,让叫山难做人……”

    窗外一阵春风,拂了老夫人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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