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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是知恩图报的人,曹保仁这般悉心关照,令陈叫山感到纠结不堪:受人恩惠,何以回报?
关于留在汉口,加入两江航会的事儿,曹保仁只说,“兄弟,你只管好好养伤,伤养好,比啥都好……”
几天过去,陈叫山觉着伤脚可以勉强点地行走,便以“窝得闷”为由,提出要出去转转,服侍照料的人,向曹保仁请示了,曹保仁便派了十来个汉子,用滑竿抬了陈叫山,到各处转悠……
滑竿需四个人抬,而一行有十几个汉子,大家轮流着抬陈叫山,走多远的路,也不觉着累!
一路走,随行的汉子,向陈叫山介绍着各处的建筑、古迹、掌故、传说,陈叫山频频点头,获益多多,大开眼界……
“陈帮主。你看,那边就是蛇山……”一位随行汉子,遥指长江对岸说,“瞧见没,那儿就是黄鹤楼,对,对。就是那儿……”
陈叫山坐在滑竿上,手搭额前。朝江对岸眺望去……此际,长江上大小船只,穿梭往来,桅帆林立,汽笛长鸣,陈叫山的视线,在江上苍茫的水气间穿过,不禁有壮美雄浑之感慨在胸……
“陈帮主,回头跟会长说一声。我们坐轮渡到武昌去,登一登黄鹤楼,站在黄鹤楼上看大江,美得很哩……”
随行汉子正向陈叫山介绍着黄鹤楼,西边码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嗡嗡嗡”的声音,似有无数只马蜂在团飞。其间,又夹杂着“嗷嗷嗷”的吼喊之声……
陈叫山身处一高街之上,侧首朝底下码头望去,猛然大惊——
码头平阔处,有两方阵营,各自皆有数百人。黑压压的人头,簇拥聚集在一起,俯瞰下去,煞是壮观!
两方阵营上千人,手里操着木棒、短桨、铁链、砍刀、钢叉、木耙,大声吼叫着,若两军对垒。对冲着……
“放我下来……”陈叫山拍拍滑竿横杆,大声说,“快去看看,下面的人要干什么?”
“陈帮主,咱走吧,别停这儿了,看样子像是要干仗!”一位随行汉子说,“会长交代过我们,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陈叫山两手在滑竿上一撑,纵身一跳,左脚点地,连续地跳,跳了几下,抱住一棵老榆树,朝下面码头望去……
两个阵营,一阵冲锋,相距约两丈远,停住了……
由于距离太远,陈叫山无法听清,两个阵营的领头人,挥拳,扬木棒,相互叫嚣着,究竟在说些什么……
“陈帮主,好像是水陆两派要械斗……”一位随行汉子,过来搀扶住陈叫山,望着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影,说,“咱走吧,这儿太危险……”
这时,曹保仁忽然开着汽车赶过来了,猛然刹住车,急冲冲从车上跳下来,看见陈叫山正单脚站在老榆树下,心下松了一口气,“兄弟,叫山兄弟……“。遂即,便训斥那些随行汉子,“这热闹是你们看的吗?”
曹保仁说话间,码头上的两个阵营,看来是谈不拢了,一方的领头汉子,将一根木棍,在膝盖上一担,折为了两截,愤愤地丢在了地上!另一方的领头汉子,将胳膊朝上高高一挥……
顿时,两方上千人,一起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来……
冲——对冲——冲锋!
一场惨烈对攻,就此开始了……
陈叫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械斗,高高俯瞰的视觉触动感,让陈叫山感到心跳加快,胸膛里的血,仿佛沸腾喷薄了起来……
两个阵营,一方系着红腰带,一方系着黑腰带,冲在一起了,黏合一起了,乱了,分不清谁是谁了……
木棒挥动起来了,短桨劈砍起来了,铁链甩舞起来了,砍刀耀眼,血光殷红……
“曹会长,下面的人为什么打?到底多大的仇?”陈叫山不忍看那惨烈场面,转头问曹保仁……
“唉,这一仗,迟早要打,不打不消停,谁也拦不住……”曹保仁眉头皱着,充满心痛之神色,继而闭了双眼,“打一仗,气才能顺,只有打,只有打啊……”
曹保仁一番叙说,陈叫山方才了解到——
原来,系着红腰带的一方,是两江三城的几大帮派之集合,他们代表着本埠的传统手工业、商业之利益。
系着黑腰带的一方,则是汉口码头、两江航会、洋人商会之民众代表,他们代表着船运及新兴商业的利益……
长期以来,本埠传统工商业,在洋人工厂、银行的双重掣肘下,日渐衰败,举步维艰!
他们迷惘,愤懑,怒不可遏,忧心而惶惶,却又寻不到突破的良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将矛头对准了洋人华工、两江航会、码头,在他们以为:正是这一股股的势力,处处帮衬着洋人,打压了本埠本土的工商业之发展……
“官家和警局的人,难道不制止么?”陈叫山望着码头上触目惊心的大战,不无心痛地问,“这样打下去,得有多少死伤?”
“警察局随后会派人来的……”曹保仁深深地叹着气说,“唉,他们会等到打仗结束才到!这是一滩浑水,他们要等到泥沙俱下,两败俱伤,才会出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23章 苍凉唏嘘
几天来,那码头上混战的两方阵营,棍棒,刀光,血,嘶叫,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时时在陈叫山眼前,无序回闪……
是日一早,侯今春与万青林、赵秋风,领着十来个船队兄弟,来两江航会会馆楼探望陈叫山。
房间尽管大,一下进来这么多人,亦显拥挤了,陈叫山将手挥了挥,示意服侍照料的八人且先退出去休息……
“帮主,咱们的货都码好了,我跟兄弟们说,明儿一早,咱把鸭艄子上挂了帆,就返回了……”侯今春坐在病床边,察看了陈叫山包扎的伤脚,便说,“我琢磨着,咱再不走,兄弟们都被浪荡坏了,逛窑子的,下馆子的,耍钱的,都还不受说,一说就顶嘴哩!”
陈叫山看着侯今春的表情,晓得他说的话,前半段都是真的,后半段,则有杜撰成分……
很显然,侯今春不好正面去问陈叫山的去留,便绕山绕水地说,以期陈叫山能自己开口。
陈叫山若是铁心留在汉口,谁也无法阻拦!
陈叫山要是决意返回乐州,谁也不能说不。
于侯今春而言,陈叫山若是不回乐州,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卢家船帮大帮主。尽管侯今春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莫说陈叫山,便是一同来的船队兄弟,都已经看得明白……
“哦,还有这些事儿?”陈叫山故意以十分意外的神情,便问三旺,“旺,回头你弄个名单出来,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和侯帮主顶嘴?”
三旺心里明得跟镜一样,晓得这是侯今春编出来的话,不知如何回应陈叫山,只得摸着后脑勺。嘴里“嗯嗯”地囫囵着……
一旁的万青林,心底里是极力希望陈叫山返回的。
这一趟跑船来汉口,万青林从最初的对陈叫山之嫉恨和不服,变成了完全的敬服和敬重!在他看来,陈叫山就是龙头,一种精气神之所在,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倘若陈叫山留于汉口。谁能料到,返回一程。逆流而行,又会遇到多少棘手事儿?
这是一种信任,亦是信赖。
但当着侯今春的面,万青林也无法把话说那么明白,只好换一个角度,“大哥,你的脚,现在走路的话,能吃上劲儿么?”
“不碍事儿。左脚多用点劲儿,伤脚少用点劲儿,能成!”陈叫山看出万青林的欲言又止,便又说,“青林,这两天汉口乱得很,咱们船泊在码头上。该没有啥事儿吧?”
兄弟们纷纷说没事儿,没事儿……看得出,他们都十分关心陈叫山的去留问题!
陈叫山坐着拧了身子,推开窗扇,瞥见了远处的长江,浩浩荡荡的壮美景象。忽而一叹,语气苍凉起来了,“兄弟们,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
“是啊是啊,两年多没过来,变化着实大得很。都认不出道儿了……”
“倒不愧是九省通衢之地,可真是开了大眼界了啊!”
“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轮船,一船顶咱几十船的运量哩……”
陈叫山微笑着,心中却是一种难言的苍凉……
没人听懂“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的真正意味……
一方面,在汉口,在曹保仁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