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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径直跑过来,一手接过鸡毛掸子,一手扶着夫人朝屋里走……
卢恩成将一个青花大罐,高高举过头顶,正待朝下砸时,见夫人进了屋,胳膊瞬间短了一截,软了一截,缓缓将青花大罐放下,低低说了声,“娘……”
“这天刚下雨,好日子还没来,这就拧巴上了?”夫人将一张侧翻在地的椅子扶起,坐了上去,看着满屋的狼藉,“好,都是有志气的人,不怕卢家穷,就怕没应承……砸,你们继续砸,我今儿倒要看看,你们志气到底有多大……”
少奶奶唐慧卿喊了一声“娘……”,手捂脸就哭,哭得身子抖闪,衣褶横竖斜斜交错着,“娘,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把我休了吧……”
夫人不吭声,二太太却接了话,“慧卿,咋乱说话哩?好好的日子,咋就没法过了?打打闹闹不算啥,闹闹腾腾才是日子嘛,啥想不开的,以后可别说啥休不休的了……”
“二娘,你劝……”卢恩成甩甩头发,眼睛看着门外的雨,“劝她干啥?她今儿要出了卢家的门,我明儿就重娶个能生的婆娘来……”
夫人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了……
“恩成,你就不能让着点儿慧卿啊……”二太太数落着卢恩成,将脚边的一个枕头捡起来,拍着上面的灰尘,并用嘴吹着气,“男人让着女人,天经地义,又不是啥丢人掉价的事儿,你赁硬气,莫说慧卿气你,二娘我都听着都气……”
夫人闭着眼睛不说话,少爷低着头不说话,少奶奶低声啜泣着不说话,莲惜手扶着门框,怔怔地望着屋里,也不说话。二太太便觉着有些憋闷,兀自又说了起来,“恩成,当着夫人和我的面,你就说说,今儿这是为啥呢?”
卢恩成抬手将头发朝后一陇,任头发又扑簌簌落下来,搭在了眼前,又一甩,“没为啥,就是不想跟她过了……她想要休书,成啊,写呗!莲惜,莲惜……拿笔墨去……”
莲惜自然不敢乱动,手从门框上取了下来,却拉住自己的衣角,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睫毛垂下去,一动不动……
“呀,没听见咋地?”卢恩成“呼”地站了起来……
“坐下”夫人眼睛突然睁开,大吼一声,吓得卢恩成身子一哆嗦,差点双腿一软,瘫软了下去……
“既然都不想过,那也成,好聚好散嘛……”夫人缓缓站起,左看看少奶奶,右看看少爷,“第一,慧卿离开了卢家后,恩成你也就自找个地儿去住,卢家以后没你这个人,你也别叫卢恩成,叫个王恩成、赵恩成,啥都成,就是别姓卢了……权当我没生过这么一个儿子……;第二,慧卿你回去告诉唐老爷,他亲家老爷跟他闹腾的那些个事儿,倒腾的那些个叮呤咣当的玩意儿,从此之后,沟了沟,渠了渠,莫再扯不清楚……你踏出卢家大门那一刻起,就是分沟分渠的时候,哪儿宽了,哪儿窄了,哪儿深了,哪儿浅了,都别各自计较了;这第三,卢、唐两家,既然不再是亲家,从此后,我看也就犯不着再说什么隔河照应,我卢家的东西,卢家的人,绝不再坐你唐家的车,你唐家的货,唐家的人,也就别再上我卢家的船,水陆两便,各自为安……”
“娘,你说这……”卢恩成一听这些话,登时苦着个脸,“我不姓卢,你让我姓啥嘛?”
少奶奶听了这些话,啜泣声渐渐弱了下去,终于也不再哭了,用脚一钩,钩过了跌在地上的一个包袱,俯身捡了起来,拍着包袱上粘着的灰,放到椅子上,解开了,又将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一件件朝箱子里放……
夫人冷冷一笑,“怎么,又都想通了?这日子还是没断,还得往下去过?”
夫人转过身,对二太太说,“菊芳,往后这院里就是着了火,塌了房,你看见就装作没看见……我就不相信,再大的火,还能把卢家大院烧光了不成?”
见莲惜还愣在榄坎上,夫人走到门口,淡淡地说,“莲惜,姑娘家家的,没事儿做做女红,纳纳鞋垫袜底,烧烧水,沏沏茶,遇事别慌里慌张的,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人顶着呢,砸不到你头上……”
夫人回头看了看屋里,又转回身子,仰头望着漫天的雨,意味深长地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儿,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儿,男人不像个男人,连女人都不如,女人不像个女人,连一棵草都不如……人这一辈子啊,就是一根甘蔗,别净挑甜处吃,酸的苦的丢一边儿去,越甜的,越往后,没这些酸的苦的,轮不到甜处去……”
夫人大步走入雨中,莲惜急忙撑了伞,跟了上去,夫人将手一挥,“不必了……这是好雨,淋点儿雨好啊……”
第189章 去留
这是一场好雨,一场喜庆的雨。焦渴的土地,太长时间没有雨水的滋润,而今接连不停地下,仿佛过往的记忆,太过久远,需要不断重复,方能唤醒。
这是一场好雨,因是好雨,淅淅沥沥地下,便自会带些别样的伤感:年馑总算熬过去了,老天爷变脸了,未来的日子有盼头了,许多人,便注定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别离的时刻,如这淋淋的秋雨中,处处带着潮,像极了伤感唏嘘的味道……
铁匠铺的好几位年轻后生,晓得年馑熬过,再就不适合待在师父的铁匠铺了。
饥饿的日子里,无助的日子里,亲人们相继饿死了,茫然无措中,他们背井离乡,不知去向,只得来寻他们的师父,师兄师弟们聚在一起,恰如冬日的寒冷中,许多的人围聚在一起,方可相互取暖。
都是精壮壮的年轻后生,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然而,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年馑度过,一切恢复到平常的日子,师父的铁匠铺,其实容不下太多的人,正如一个锅里舀汤,就需要一把勺子,夹起一块肉,只需两根筷子便可,定稳一张椅子,至多只需要四条腿一样。
这是一种潜在的道理,谁心里都很明白。这样的道理,无须在嘴上说出来。可是,在心底里,每一个徒弟,则都不愿意离开……
不懂铁匠铺营生的人看来,没饭吃的时候,想着偎在师父跟前,多少混个肚儿饱,如今年馑过了,日子好过了,便要离开师父,自奔锦绣前程了……可徒弟们心里明白:正因为日子好过了,随便到哪里,怎么着也能凭力气吃口饭,再在师父的铺子里耗着,添不上多少力气,反倒为师父平添些累赘和负担离开,是为了师父能过得更好,离去,便是一种孝敬,一种别样的孝敬……
无论以怎样的角度来说,每一个徒弟都晓得要离开,每一个人却都不愿意离开,谁都不愿意当那所谓的“白眼狼”、“喂不熟的大尾巴狗”,一种别样的孝敬,深远长远的孝敬,却注定要先以目下这种,表象上的“不孝”开始……
六个后生坐在屋里,关上门,从里面插上了门闩,听着窗外的夜雨淅淅沥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然,眼中充满了怅然,茫然他们早已商量好了,三个人留下来照顾师父,另外三人,则必须选择离开,以后遇逢年过节啥的,再来看望师父和师兄弟们……
后生们决定采用抓阄的方式用六个纸团,里面面写三个“留”,写三个“走”,谁能抓到什么,自看天意。
抓阄完毕,自然分出了去留阵营,其中一位抓到“走”的后生,立刻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用袖子不停地擦,怎么也擦不干,擦不断,一声声地哭,一声比一声高,另几位后生,担心师父在外面听见了,只得用被子蒙住他的头,让他在被子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心中的不舍,对师父和师兄弟们的依恋,在眼泪中,全都得以宣泄和平复……
而另一位抓到“走”字的后生,尽管眼泪汪汪,但年龄稍大些,知道自己是师兄,在师弟们面前,不可太过失态,便取过枕巾,使劲将眼泪擦干了,“师弟们,我们走了后,师父就托你们仨照顾了……师父年纪大了,大锤莫让他拿,断火的坎节上,你们早上早些起来,去生炉子,还有,师父高兴了,也莫让他多喝酒,师父胃不好……”
六位后生,索性全都钻进了被子里,痛快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天还阴着。三位抓到了“走”字的后生,便跟王铁汉说了去意,话才刚起了个头,王铁汉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都能单独高飞了啊?走,全都走,一个也甭留了……”
郑半仙和吴氏坐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