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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得出来,这位哥哥是想让她振作。郑琬做了一件很久没有做的事情——伸出九阴白骨爪,逮着郑琰的脑袋一通揉,然后被郑琰在胳膊上挠了好几把。
池脩之解救一双儿女去了,假装没看到老婆对大舅子行凶。
晚上躺在床上,郑琰开始想念在京里的三个孩子,池脩之与她心有灵犀,被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明天咱们就回去。”
“嗯。”
在池春华姐弟俩学会了鸡骨头钓虾并且捉了一笼子虾子之后,队伍启程返京了——池脩之得上班,这一天多出来的假还是走了后门的特批的呢。郑琬则是调休。
原本愉快的心情却因为路上的一件小事变得很不好,队伍从城门进来,路过一处街坊的时候郑琬想起这坊里有一家社区店做的小吃好吃,当年被妹妹勒索过不少,奔去要买。众人兴致正高,索性一起,却遇到数人在店边不远的巷口围观。
因堵着了路,也是好奇,池春华抓着郑琰的袖子问:“阿娘,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热闹吧,问问去吧。”
此时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哭声,是婴儿的声音,郑琰对这样的声音非常敏感。
原来,里面有弃婴。
郑琰一下子没了胃口:“有的人想孩子想得欲生欲死,有的人生了不珍惜。”
池脩之声线也有些冷:“使人找里正吧,把事情交给他处置。”
“这孩子会怎么样?里正会收养?”郑琰头一回遇到弃婴,触动心事问得分外仔细。
郑琬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郑琰才知道。此时还没有孤儿院,天灾人祸会有孤儿出现,考虑到小农经济的社会形态,多是聚族而居的村落什么的乡里乡亲的百家饭养大。大些城镇里的孤儿,亦有邻里,或者被扔到殷实人家后门。再有无人抚养的,遇上地方官好一些的,就从库里拨些钱米交给一户人家代养。养得怎么就看天意了,等长大了,少数肯努力、运气好的能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更多的就是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粗活,也能糊口度日,又或者就成了无业流民帮闲。
回家的路上,郑琰一直在沉默。回到家里,杜氏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听说不关自家的事儿,才有心情说几句“狠心的爹娘”。
郑琰道:“我看看二郎他们去。”
杜氏极有经验,小婴儿们被照顾得很好,襁褓上分别绣着二、三、四,以供辨认。本来池脩之都想好名字了,最后还是觉得晚一点想正式的名字更容易存活,小婴儿们按照序列来叫,天下二郎、三郎、四郎多了去了,就算阎王想收人,也很容易跑错门。
小婴儿都醒着,三张小嘴一齐说着外星语,长势颇为喜人。郑琰压下“如果小丁活着也一样可爱”的想法,认真跟池脩之商议:“京里热,还是要去熙山的,今年人口多,必要收拾得更仔细才好。”
池脩之仔细观察了儿子们的状况,伸出手掌隔着襁褓被踹了几脚:“有些力道了,能经得起这一路颠簸了。”
郑琰没有跟随大部队行动,而是一直准备着,看准一个多云的天气,早起就带着孩子们赶往熙山,就为避开暑热。因为要依着天气,郑琰足比已经定好日期的大部队早到了三天,时为四月末。孩子们对熙山倒是适应良好,小婴儿在睡梦中还会发出奇怪的外星语。
这一年,郑琰的生日就过得不那么热闹,该送礼的还是送礼,池家的宴席却没请什么人。宫中的赏赐无声地提醒着郑琰:你学生给你送礼了,你似乎脱岗有些久。
郑琰再入翠微宫是个没有大朝会的日子,萧复礼的师傅们也不是机器一样地遵循着五日一次的排班——有生病或者其他不可抗力的情况下调班是件正常的事情。又有郑靖业主动代班,这个次序就更加不用执行得那么严格了。
郑琰立于阶前,望着翠微宫的飞檐斗拱恍如隔世,这段时间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萧复礼还在听政,郑琰先去看徐莹。徐莹早知郑琰会到,单空出这一天来跟郑琰见面。她这辈子就安慰过祖母,对着郑琰反而说不出话来,只含糊地道:“你没事就好,以后日子还长。”
“我好几个月没来,娘子多担待。”
“究竟谁担待谁啊?”徐莹最近过得挺热闹,日日有人奉承,想说什么,念及郑琰目前的状况,又忍住了。
还是郑琰说旷工太久,在这里等着萧复礼过来不太好,要到前面等一下萧复礼。徐莹才结束了这种没有话题的状态。
前殿议事已经结束,只剩萧复礼在踱步。一个小宦官捂着帽子飞奔进来:“圣人,韩国夫人来了。”
萧复礼担心又开心地亲自迎了出来:“先生!”
郑琰微微一笑:“阿元又长高了。”
“先生来了,”萧复礼小步跑上前,握着郑琰的手,小心地道,“先生看起来还好,我就放心了。”
怀恩于旁道:“圣人一直惦记着夫人呢,听说夫人在休养,圣驾到了反而惊扰,这才作罢。”
郑琰向怀恩点头至意,低头摸摸萧复礼的小脑袋:“阿元有心了,我这些日子没来,耽误阿元的功课了。”
“先生托郑相公指点我也是一样的。”
郑琰一愣,小孩儿大概是被她爹给忽悠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郑靖业给闺女代打,专业代练水平就是不一般,不但忽悠得萧复礼对郑靖业佩服不已,还为郑琰伤心难过。小孩儿眼中含泪:“先生不要难过,还有我呢。”
郑琰鼻头一酸:“好阿元。”他肯为你担心,这份心意就不能忘。
有郑靖业这个专业代练,萧复礼根本就没积下多少功课,反而很有小大众架式地陪郑琰聊了一会儿天。颇有一股小八卦的架式,把前朝后宫他知道的八卦择要说给郑琰听,郑琰时不时点评两句,也让萧复礼若有所悟。
郑琰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依旧是五天进一次宫,上完课从宫中出来的时常会与一些从徐莹那里出来的贵妇们遇上了一道出宫。徐莹的生活过得越发像是一个爱热闹的老太后了,郑琰已经没有心力去管了,她在想另一件事情,这件事需要郑靖业的支持。
听说女儿又有想法,郑靖业就知道这丫头满血复活了,对于女儿走出伤痛,郑靖业只有欢迎。池家水榭,一壶清茶三只杯子,郑琰与郑靖业、顾益纯围坐在桌前。
“有件事情,想请阿爹成全。”
郑靖业道:“修桥铺路的事?那些事你只管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账目不会乱,也不会扰民失了本意。”
“是另外一件。”
“嗯?”
“经此一事,我方想起来要做些善事积积阴德。京中原有济病坊,为照顾贫苦疾病无所依者。我寻思着,这治病的地方儿有了,是不是办一处收养孤儿的所在?”郑琰也在反省,穿越这些年,一直威风着没接触过什么社会底层,竟没想过这些事儿,直到偶然遇到了弃婴,才有了些想法。
郑靖业皱眉道:“你现在哪有精神办这个?且不说房舍、人手,你要养多少人 ?'…'是一时半会儿闹着玩呢还是想长长久久地开下去?养到多大就丢开手去?养大了又要怎么处置他们?养作家奴忠仆就不用单设一处所在,不作奴仆养,养出来了他们将何去何从?你就一直出钱?你可以这样做,后来者呢?要从哪里出这一笔钱?要荒废吗?”
顾益纯本以这是善举,想大力支持,等郑靖业这个专业人士提出了一系列疑问,把赞同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还是对郑琰的想法加以肯定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郑琰想了许久来了这么一句,“我是想,我可以出钱,作个引子,次后可以把事情交给朝廷来办,总比靠我一个人能持久。”
郑靖业叹道:“不妥,我若还有二十年时间,必助儿完成心愿,现在,”摇摇头,“没人撑着,前头又要打仗,朝廷怎么拨得出这笔钱来?拨出了钱来,怎么能保证不被贪污?没有钱,怎么能够继续下去?”
郑靖业的问题才是直指核心。
政府有两个基本职能,一、阶级压迫职能;二、社会服务职能。即收了保护费就要外抗侵略内平盗贼,同时做一些管理工作。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后者越来越显示出其重要性,这一变化是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相协调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说直白一点,统治阶级吃得足足的了,全社会生活比较富足了,才会在惩罚职能之外有余力做善事。整个社会发展也是如此,此时不是没有富足人家不定期修桥铺路,又或者一时高兴施舍些米粮,再或者路遇个老人赏套寿衣棺材。
现在社会就发展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