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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站在一个士卒面前,就近面对面地,随手拉平他身上歪了的铠甲。士卒有点紧张,但口拙,直挺挺站在那里没动也没吭声。
将士们此时还是比较服郭绍的率领,精兵悍将并非全然桀骜不驯,他们只服有本事的人,就像杨彪那类人一样。军中里少了几分温情,多了几分丛林般的法则。
就在这时,各指挥的武将上来禀报人数,郭绍不慌不忙地听他们说完,自己也不说任何训词,直接挥手道:“解散,按前几天枢密院的军令驻防。”
各军有各军的都指挥使及各级将领,各部的驻防任务也由不得郭绍等武将,全凭枢密院一手部署;特别是京师的人马,未得枢密院命令擅自调动或调防的话,非常严重。郭绍就是不来巡视也没问题,不过他还是很长时间呆在军营里,和将士们尽量熟悉。
他等各部点卯换防后,就完全不插手他们的军务了,最近在整理复制从关中带回来的地图,一共六张。
忙活了两三个月,郭绍觉得可以上个奏章,献秦凤二州地形图,好在朝廷里找一点存在感。此时的朝廷机构在唐朝的基础上进一步精简集权,却还没形成宋明那种比较严密的体系,而且枢密院权重、军事对国家事务中最重要的部分……郭绍认为自己献图,或许可以到达皇帝或枢密使的手里。
李处耘在邠州时,一个无军职的节度使的亲戚都可以上奏告状,郭绍觉得自己身为禁军将领完全可以上奏疏。
不过这是郭绍第一次向皇帝上奏疏,写文章有点捉急。这份上书他都搞了两三天了,还没弄利索。
别说写文言文章,他就是看也不太看得明白……并非文盲,繁体字也认得,关键是没有标点。娘的,古代这些读书识字的人真是怎么复杂怎么来;若是文章书籍里有断句的符号,就是一个墨点,郭绍都能毫无压力地看懂大部分文章,但就是没有。
在五代十国有差不多五年了,但郭绍大部分时间是小卒,这个时代的书籍又贵,而且军士小卒也不需要识字,他哪有功夫去研究古籍?除非现在科举有好的出路,也衣食不愁可以专业读书科举,那倒可以研究研究。
想来想去,郭绍决定还是让左攸来写,然后自己看看差不多的话,再抄一下了事……上次在邠州不辞而别留的书信,也是出自左攸之手。
第七十章 满意表现
郭绍献图幸运地让皇帝见到了,但也只是看了一下而已。柴荣每天要处理不少事,包括内外军事和治国政策。他的习惯有着武将常有的干练,着手一份奏书或一件事,先瞧明白里面的矛盾……郭绍这份东西和图纸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矛盾;然后他再看内容是不是关系要紧的方面……正好有关秦凤二州的事。于是柴荣大致看了一番,弄明白是考察地形的禀报,处理方法是直接交给主管军事的枢密院。
王溥倒是很有兴趣地琢磨了一番。不久之后符氏就偶然得知了。
曹泰知道符氏比较关注郭绍,便说得详细,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弯腰说着:“郭都使八月以寻亲访友为由,向侍卫司告假出京,原来是去考察秦、凤地形。这次献的图很仔细,一共六份,把二州要紧之处的一山一水都描画得很精细,连哪里有一条小路,哪里有一个村子都察得一清二楚。”
曹泰见符氏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便继续小声说道:“据王丞相所言,此图的新奇之处,在于量丈地方的远近长短。图上一寸、实地四十里,拿尺一量哪怕是不为人熟知的小地方,也能估摸个远近……”
符氏轻轻点头,没说什么话。一行人正好走到了路边的亭子跟前,符氏停下来,后面远远地跟随不让他们听到说话的宦官宫女们,这时赶紧上来,在石凳上小心翼翼地铺上软软的垫子,让符氏坐下来休息。
她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生活也很慢,平素娇气得很。最近天气变冷,她已经很多天没出宫殿了,今天晴天也没什么风,这才出来走走。饶是如此,宫妇也不厌其烦地叮嘱她小心风寒,给她身上穿上了很厚的衣服。领子上是白色貂皮的柔软绒毛,白得一点杂色都没有;貂皮让她起来更加贵气,却又似乎多了几分贵夫人般的俗气。
“皇后娘娘,您累了吗?要不叫轿子过来,送您回宫。”穆尚宫在旁边轻轻地关心道。
符氏摇摇头不言语。穆尚宫又向后面的宫女招招手,他们忙把一个精致的细颈瓷壶摆上,然后斟酒。穆尚宫端起来双手送到符氏的手心里,好言道:“娘娘暖一暖身子。”
符氏也不拒绝,轻轻抿了一小口,便靠在旁边的石桌上闭目养神。她的眼睛轻轻一闭,就像是一个开关似的,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刚才曹泰提起郭绍,符氏这会儿的心思还留在刚才的话题上,寻思了一番:绍哥儿倒是很有点能耐。
从小到大,她当然不缺想为她效命求荣华富贵的人,不过回想起来,郭绍这样的人确实只有一个。
符氏不仅娇生惯养、养尊处优,也亲身经历到了兵祸凶凶的乱世。在父亲符彦卿的镇节上见识过,在河中李守贞府更是印象最深的一次。
尊贵的身份固然相当重要,但某些时候不一定管用,在那种时候忠心效命的人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不过符氏并不想利用他们,她还是习惯于问心无愧的轻松心情……所以当她在东京发现郭绍时,不管他的身份贵贱,还是亲自叫人和张永德打招呼,给予郭绍回报。符氏认为这是他应得的,同时也让自己心里顺畅,她不想自己有任何亏欠之心。
就算有什么遗憾,符氏也想得通。她最善于开导自己,可以放下而且遗忘。以前符彦卿王府上就有个妇人,老是觉得自己很苦命,成天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符氏看着就烦,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往宽处想。
本来以为照顾了郭绍,就算还情了,但符氏却一直惦记着这个人。有一些说不清的情愫……也有一些考虑,觉得这个人不似那些一心求富贵又没能耐的,却是个值得信任的可造之材。
以前河中府那件事,郭绍只是白白去送死,符氏不觉得这样的忠心随从有多少用、更不想鼓励他这么做,反而给她增加心理负担……因为她不想觉得,有人又为她付出了多少多少,自己欠了多少情;但高平之战的表现,让符氏觉得郭绍这个人成长了。
刚才曹泰说起,他提前把秦凤二州的地形考察清楚。这件事,符氏懂得其不仅需要用心,也需要本事……那秦凤二州在蜀国控制中,一个完全不熟悉当地的人能在短时间内摸得一清二楚,倒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若是郭绍能好好的在禁军里,而且获得相应的实力,实在是符氏喜闻乐见的事。
一个受过符家恩情、出身根植符家的武将,而且不让她觉得厌烦,甚至有点好感,这样的人在禁军中显然对她一点坏处都没有。这世道换了多少朝了,万一哪天又遇到什么紧急的事,郭绍对她来说将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有力捍卫者。
符氏一脸舒适,如同微醉的神态,软软地靠在石桌上,眯着眼睛,没有人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心情大部分时候都很愉快,现在也是,觉得所有人的服侍都很顺心,所有的事仿佛都在掌控之中。
“回去了,现在树叶都掉光了,也没甚好看的。”符氏轻轻说了一句。
无论她说的多么不经意,大伙儿都不能轻视。因为皇后是罕见聪慧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她自己都记得;如果办不好也许不会被处罚,但办好了一定能得到一些奖赏。
这也是宫廷内外无论宦官宫女、还是文武大臣,大多愿意买账的原因。人们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却常常考虑,万一哪天栽了,皇后说不定还能记着好在官家跟前说个情呢。
穆尚宫在大内不敢大声嚷嚷,赶紧指使宫女跑着回去叫轿子。
轿子搁的地方不远,早就预备着了。因为这种情况太多,通常符氏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兴致好出来散步,走到哪算哪,兴致没了就要人抬回去。
她站起身时,心道:期待绍哥儿在攻蜀之战中,还能有让自己满意的表现。
第七十一章 落花与流水
年节刚过,周朝西面已开始积极备战。东京有来往关中的商人,议论各州正陆续向凤翔调粮;二月初,又有秦州的士人不远千里赶到东京,上书皇帝请求出兵收复秦州,救民于水火。
皇帝心念故土子民疾苦,采纳了秦州士人所请,决定调兵西征。
二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