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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人总是恐惧未知……”
李月姬皱眉听着,不知郭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郭绍看了她一眼:“李贤妃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认命,不过朕与你无冤无仇、可以让你过得稍稍好受一些。”
不管李月姬怎么想,反正郭绍觉得人还是需要妥协的,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特别在这个落后的时代。
王忠小心说道:“官家这样宽仁的人,天底下哪里还有?”
郭绍低下头,弯腰跨进了书房,这地方的房屋低矮、门也开得很矮,他转身时见李月姬一脸茫然失神,也没多想,顺手把手掌挡在门方上,免得她撞着头。
李月姬果然差点撞上,愣了一愣,弯腰从郭绍的手臂下跨了进来,二人靠得很近,她脸上“唰”一下红了。
……李月姬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心绪稍定,走进屋后不禁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墙上贴满了地图和纸条,纸条上写着各种汉字姓名,她会说汉话,但字认得不多,也不太看得懂。那桌案上也是放着翻乱的书籍卷宗,看起来有点凌乱。
她忍不住又好奇地看面前这个陌生难懂的年轻男人。
不料这时郭绍竟然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前胸看,李月姬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把双臂抱在胸前。他眼睛里的亮光,与他之前沉稳的言行反差极大……
李月姬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陛下不治我的罪?”
郭绍道:“联姻之事什么都办好了,你是李贤妃,朕怎么治你?”
李月姬听罢微微放松,她虽然不了解这个人,但感觉他还是很宽容的。她又随口问:“岺哥呢?”
郭绍的神情顿时一变,脸色没那么好看了。他看起来很生气,一股戾气笼罩在脸上,刚才的温和与善意消失得非常快!人道是女子变脸如变天,男子又何尝不是?
郭绍的目光从李月姬的身子上扫过,眼睛里露出野性的欲望,冷冷道:“在中原,皇室的人犯了错,一般是拿他(她)身边的人顶罪,因为没有尽责劝诫主人。”
李月姬听罢心下一沉。
岺哥是她很亲近的人,平素与亲哥哥也区别不大了。而且,昨夜要不是自己同意,怎会连累了他?
郭绍的声音压制着某种激流,他又说道:“不过,如果犯错的人表现得好,一切都是有回旋余地的。”
李月姬皱眉道:“怎么算表现得好?”
郭绍没吭声,只是十分仔细地打量着李月姬身段各处。
有时候语言习惯和含义有差异,但人的眼神都是相通的。李月姬立刻就明白了!她被看得身上发毛,起了一层鸡皮。
李月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这个高壮又奇怪的汉儿皇帝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月姬想说:我最恨别人强迫我,威胁我!
她从小就长得很招人喜欢,但在夏州没人敢对她不轨,大多就是倾慕和尊敬;被人喜爱,是非常舒心的事。李月姬也庆幸自己长得好……可是一到灵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终于感觉到了美貌带来的负担和危险。
那种危险,就好像是诱人的猎物!
她转瞬间就感觉自己因为美貌,愈发弱小。她变成了一只小白兔一样。
本来觉得郭绍人挺温和宽厚,一下子李月姬的感受又变了。
郭绍道:“你先沐浴休息,想想吧。”
他的口气不善,仍旧带着怒气,温情已少了很多。说罢便走到门口,埋下头跨出去,对外面的宦官道:“给李贤妃安排个住处,找几个奴婢服侍她。”
宦官尖尖的声音道:“喏。”
李月姬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呆呆地发愣,脑子里一团乱麻。
昨夜那匹狼扑到身上的情景时不时就会冒进脑海,心理阴影非常大。那种冰冷到骨髓的惧意,非常深刻……
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疑问,最后插进狼的头颅的箭矢,究竟是谁射的,是郭绍、还是岺哥?
当时她早就懵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实在无法确定是谁在那一刻射了一箭。
第六百七十章 要多少有多少
没藏氏两度来到行宫求见郭绍,十分着急的样子,因为岺哥被关押在里面。郭绍没有接见。
这时忽报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父子正在赶往灵州。
曹元忠闻讯大周皇帝西巡,亲自带着人马前来觐见,且进贡之物特别丰厚,带来了河西良马两千匹!这让郭绍异常高兴。
当然郭绍必须准备超过两千匹价值的财货,赏赐给曹元忠,这是礼尚往来……远离中原的节镇、或外邦的朝贡,与王朝直接统治地区的进贡性质不同,类似于变相的商贸往来;若是皇帝不回赠礼物,别人朝贡就没有动力了。
魏仁浦也对曹元忠十分满意,在郭绍面前进言道:“河西已不比当年汉唐之时,如今诸部环视,对河西汉儿威胁很大。曹元忠等军民也不愿意放弃那块丰腴的土地,他们还是希望皇朝强大、注重西北,让他们有所屏障,归义军上下之心仍向中原。”
郭绍以为然。
等到曹元忠来到了灵州,郭绍给予超规格的礼遇,亲自乘坐銮驾出城迎接!
刚出城来,便听得外面一阵奥啕大哭!是一个汉子的哭声。连郭绍也给愣了一下,只见一个圆脸的中年汉子和一个面相相似的年轻武将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后面那些衣甲内穿着红色衣服的将士也纷纷下马跪伏在地。
卢多逊在车驾旁边小声道:“陛下,地上那人便是曹元忠,微臣在瓜州时见过。”
曹元忠大声道:“臣终于见到陛下了!”
郭绍与他完全不认识,但见他如此激动,心下也有些动容,心道终究还是自家人更实心一些。
曹元忠奏禀道:“百年河西,已是道路阻塞沧海桑田,臣率河西百姓苦守故地,几经沉沦,只待有一日归复大统。今日能亲眼得见御驾,臣死亦瞑目……”
郭绍听罢颇为动容,径直从车上走下来,亲手扶曹元忠。魏仁浦在一旁说道:“当年汉朝开疆辟土,从匈奴人手中得到河西,多少儿郎背井离乡西去屯守,方有此地。曹节帅为国守卫此地,朝廷未忘曹家及归义军军民之功也。”
郭绍道:“魏副使所言,便是朕的心思。快起来罢。”
曹元忠含泪叩拜:“臣谢恩。”
曹元忠又把自己的儿子曹延恭引荐到郭绍面前,说是想让他在皇帝面前鞍前马后做侍卫……有主动表忠,让儿子入朝为质的意思。
郭绍邀曹元忠同车,让曹延恭带剑骑马在御驾之侧,以为信任。
一行人返回行宫,郭绍与曹元忠谈论河西之事,谈得十分契合,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到了晚上,二人还秉烛夜谈,君臣见面就打得火热。
河西汉儿此时很没安全感,能够控制的地盘已经被蚕食得只剩瓜、沙二州,归义军政权曾四面楚歌,在内部也不得佛教势力的支持。
曹元忠上位后,被迫改变强硬扩张的策略(因为对手四面都是,消耗太大),送钱又送女人,四处联姻结盟,这才暂时稳定下来。
君臣二人先回顾了汉唐时,河西多么繁荣厉害,感叹祖上开疆辟土死了无数的人、很不容易,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感受相同,所以很谈得拢……古人靠农耕,土地是基本的产生资料;只要可以种地的地盘,大伙儿都想要。开疆辟土是最大的功劳,丢失土地就是最大的罪人。
曹元忠听说郭绍向从西面得到战马供应,当下便急不可耐道:“只要打通河西走廊和关中的道路,建立商路有利可图,西域那边的战马要多少有多少!”
曹元忠怂恿道:“陛下调兵过来,归义军与陛下东西夹击,把瓜沙东边的回鹘人、吐蕃人、党项人赶走,商路就通畅了!”
郭绍总算明白这武将心里什么立场,曹元忠到处结盟,实在是迫于无奈;其实早就想把河西诸部撵走……原因很简单,诸部把他们原来的地盘占了一大半,而且长期威胁他们的生存;如果朝廷出钱出兵帮他把河西整个收回来,他们当然高兴。
如果朝廷要征伐河西,归义军在西面夹击,其实也是双方都有利的事。
不得不说,郭绍心中的大略很多次受到影响,他一时间也被曹元忠说得热血澎湃!郭绍站起身到地图前站了好一会儿,冷静心绪,目光又看向了河北幽州。
如果有实力,当然哪里都想要。问题河西太远,要钱要兵……郭绍随口问道,“曹节帅以为,朝廷要多少人马才能收复河西?”
曹元忠沉吟道:“考虑夏州党项可能与辽国联盟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