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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道黑着脸听完秦墨所提要求后,一言不发地走了,把秦墨和冯成道丢在军府大堂大眼瞪小眼。
回到军府内堂,李师道让把几个参谋和李公度叫来,哼哧了半天,方道:“他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怎么就好意思向我开口,占我的地方,杀我的兵,竟然还向我邀功请赏,要钱要粮,这他娘的当我是冤大头么?”
出于维护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李师道一再强按爆粗口的冲动,最终还是失败了。
众参谋纷纷斥责李茂无赖,说到激动处吐沫乱喷,迫使李师道、李公度不得不躲入锦屏之后。李师道见李公度一直不吭声,心有不满,四下无人便问道:“瞧你这意思,这事还是我做错了。”
李公度满脸春风道:“友军渡河南下,替我平乱,做主人的供给食粮,这是天经地义的嘛。李茂这么做岂不正是向郓州示好?”
李师道哼道:“我不要他惺惺作态,我要他滚蛋。”
李公度道:“滚蛋,早晚是要让他滚蛋,不过眼下却还不能。先得稳住他,供给食粮,遣使慰问,把他当友军对待。”
李师道冷笑道:“你便是割肉喂他,怕是也难以挽回这个白眼狼的心。”
说到这,李师道忽然焦躁起来,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浑身都是愤怒,一会怒骂方阳贤无能,一会骂毛雄混蛋,一会又骂郓州城中的那些扯后腿的,最后连长安大明宫里那位病残天子也怨上了,怪他老躺床上不上朝,若是早降节旄给自己,何至于让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难以号令三军?
眼看这股无名邪火就要朝自己泼来,李公度赶紧劝道:“曹州地方贫瘠,势不能供养数千军马。今我若断其粮饷,其必彻底倒向魏博,终成我心腹之患。反之,我若供给粮料,其有所依傍,必与魏博不和,以田季安的躁狂性格,再稍加挑拨,用不了多久他两家必然翻脸互斗,届时我再断其粮料,曹州不战可下。”
李师道眼睛一亮,喜道:“此计大妙。”赞过又道:“就不怕他倒向宣武或武宁?”
李公度道:“武宁张愔德不能服众,威不能镇压三军,而今战战兢兢,朝不保夕,一门心思想着归朝去享清闲,他岂肯因李茂而与淄青为敌?至于宣武,韩弘恨不得活吞了李茂,岂会施以援手?”
第317章 先把税缴了
李师道大喜,下令派掌书记张掖为使,押送军械粮草赴曹州慰问,行前,张掖向李师道请教方略,李师道言道:“而今朝廷对我有些误会,说我擅自为帅,其实你也该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罢了。朝廷若责我不忠,尽可选派有德之人统领淄青十二州,我拱手让贤罢了。若觉得我李师道尚有忠心可用,便请授我节旄。我尽忠尽责,敢不以死报效。”
张掖一见李茂便哭喊着求救命,李茂言道:“兄弟何出此言,你在军府任掌书记,何等的受信任?”
张掖将行前李师道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泣道:“这是跟心腹之人说的话吗,这分明是把我当成了外人。一个整天在眼面前打转的掌书记却被视作外人,这日子好过的了吗?”
李茂笑道:“他不是信不过你,他是在试探我,看看我朝中的靠山有多硬。”
张掖擦擦泪,细细思之,李茂这话也有道理,但李师道说的这番话确实没把他当自己人看,这一想却又愁苦起来。
于是又道:“他任我为掌书记,无非看我毫无根基,好摆布,我在府中名为掌书记,实际却连笔墨都摸不到,不过是他呼来换去的跑腿人。”
李茂笑道:“老兄目下就有一场俯首可取的大富贵。”
李师道目下最忧心的不是曹州被李茂侵占,李茂兵微将寡,曹州地狭民穷,势难持久,即便现在有魏博支持,急切难以收回,但其占据曹州一地也不能对淄青腹地造成实际威胁。
魏博借助李茂这颗棋子表面上看能牵制淄青、宣武甚至是武宁,但操作中稍有不慎却极有可能陷入淄青、宣武两大强敌的夹击之中,这个道理田季安不久就会明白,等他回过味来,发现对李茂的付出抵不过回报时,心自然就冷了,到时候只需坐下来把两家的关系捋顺了,说服魏博方面撤回对李茂的支持,收回曹州指日可待。
简而言之,曹州的事急不得,凉一凉效果会更好。
李师道现在所忧虑的是自己有节度使之实却无节度使的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历来再强悍的节度使也需要朝廷颁授的那杆节旄来号令三军,招揽人才,兼取得治下百姓的信任,没有那个东西,那就是反叛,即为世家大族、士子读书人们所不齿,士卒百姓也会抛弃他,外生觊觎之心,内部离心离德,距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这个事实被无数血的教训验证过,李师道不想去尝试挑战。
朝廷给不给李师道这个名号,其实是有争议的,与淄青亲近的官员引用河朔诸镇的旧例试图说服天子早日颁授节旄,以定淄青十二州军民百姓之心。但此议却遭到执政的王叔文的坚决反对。
他反对的理由是河朔藩镇骄横跋扈,其原因一是各镇由来源自安史之乱,尤其河北三镇本来就是朝廷与安史余孽媾和的结果,其狼子野心并未因安史两大祸首的败亡而消亡,原因之二正是朝廷的一味姑息,才养成了今日尾大不掉的局面,如若继续听之任之,贞元以来的颓势势必难以挽回,那么新朝的新气象何以体现,朝廷的威严又体现在哪,他这个执政宰相忙忙碌碌大半年的功绩又在哪?
同属王叔文一党的柳宗元、刘禹锡等人也纷纷鼓噪要强力削藩,主张对不恭顺的藩镇出重兵予以讨伐,利用各藩镇间的不睦,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正是在他们的不停催促下,王叔文才派人赴魏博为儿子王璞迎娶田兴之女。
拉拢魏博,与鼓励乃至打击淄青并不矛盾,河朔藩镇并非铁板一块,互相之间常兴兵戈,拉一个打一个,岂不正是高明宰相的得意之作。
王叔文的拉一个打一个策略目前看还是有效果的,魏博田季安对朝廷的态度就变得前所未有的恭顺,他以极高礼仪接待了王叔文派出的迎亲使团,这份荣耀在以前甚至连朝廷的钦差大臣都享受不到。
他对朝廷恭顺的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大力资助被视为广陵王亲信的李茂渡河南下占据本属于淄青的曹州。
借力打力固然高明,但若想取得最终的胜利,还需要自身够实力,王叔文认为朝廷之所以迟迟不能讨平骄横跋扈的藩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禁军兵权的分散,尤其是自贞元以来将禁军兵权赋予宦官的策略。
宦官乃是刑余之人,心理上与常人就有所不同,易偏狭走极端,那些位列护军中尉、中护军、辟仗使的宦官们多半不识字,不明大势,不知兴衰,他们多从最低贱的宫奴一步步熬过来,莫不是吃够了苦头,身心饱受摧残。
深宫禁内等级森严,气象肃杀,数十年的风霜磨砺下来,他们的身上早已见不到多少闪光的人性,沉淀下来的只有圆滑、世故,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哪还能担负得起除旧布新的重任,把兵权分散交在这些人的手里固然稳妥,却也做不成任何大事。
王叔文奏请天子,要求将贞元以来分散于各宦官手中的兵权集中起来。
朝廷空有禁军数十万,却因政出多门,一盘散沙,外不足震慑西戎北狄,内不能威慑地方藩镇。甚至连肘腋之祸也不能免除,这种糟糕的状态应该改一改了。
王叔文的说辞很有些蛊惑性,至少从目前来看,天子是倾向于集中兵权的。集中后的兵权赋予何人,现在看来与王叔文一党关系密切的检校尚书右仆射,兼金吾卫大将军范希朝最有可能。
范希朝乃是当朝名将,德威足以镇压三军,他本人也是倾向于革新的。例子之一是他收纳王叔文一党的韩泰为自己的门生,欲效法杜佑为王叔文遮风避雨,保驾护航。
兵权若集中于范希朝手中,王叔文一党的势力将覆盖财、政、军,真正的权倾朝野。
李茂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掖,让他回去说服李师道向朝廷上表请归还淄青的税赋征收权,则朝中反对王叔文的势力一定会对李师道做出的牺牲感激涕零,他们自会投桃报李,帮着李师道讨到他梦寐以求的节旄。
张掖沉吟道:“只恐节帅未必肯答应。”
李茂道:“淄青水旱连年,两税征收困难,官民因此常生冲突,长此以往对郓州收揽人心十分不利。而今四姓把持的营田、铁马盐和海外贸易尽在郓帅掌控中,所得足以供军,两税收与不收对淄青大局并无多少影响,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