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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威扬闻言一凛,整个身子突然颤抖起来,随即黯然道:“汪洋大海。”他言讫,似有所悟地闭上了双眼。苦海叹了口气,再问道:“然大海又何以成?”东方威扬面如死灰,喃喃道:“由千流百川汇聚而成。”苦海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淡淡道:“饮水思源。敢问前辈,这千流百川又源于何处?”
东方威扬恍然大悟,不由顿足长叹。当他再次合上双目时,眼角处已显湿润。过得片刻,他方才叹道:“大师不必再说了。”旋即举头仰望着星空,又凄然笑道:“想我东方威扬,一生自负,从不肯输于人前。可到头来,却始终悟不透这心中有源方为缘的道理。这一生的追求,却是徒有其表。可悲,可笑啊!”他笑罢,又感慨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唉!还望大师能给老夫留个清名,某余愿足矣,不甚感激。”只见黑血不断由东方威扬七窍中溢出,显然已是毒气攻心。他略显遗憾地淡淡一笑,就此盎然而逝。
苦海摇头叹道:“千百门法,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前辈这又是何苦呢?既已领悟到源既是缘的道理,就应该好生活着。”苦海盘膝默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与江永清就地掩埋了东方威扬,又于墓旁一块岩石上刻了“心源不竭”四个大字,算是有了墓志铭。
江永清呆呆地看着坟堆,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感慨。若不是听从师父之言,未起贪念,那死的就将是自己了。同时,他也为东方威扬深感惋惜,脑海里一时混沌难开,有些沮丧地道:“师父,咱们追了上百里路,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难不成是东方前辈故意引咱们来此,然后借口帮忙照看小月他们,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甚至在汴京时,他要咱们分散走,也是存有……”
苦海知他心意,于是摇头打断道:“人已作古,万事皆休。是非恩怨,具为尘土。你又何必刨根问底,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呢?要知道,有时候明白未必是好事,糊涂也未必是坏事。既然咱们已默应前辈,就要谨遵恪守才是。切记,切记。”
江永清暗忖道:“也许师父说的对,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本就没一个界定。就像东方威扬的高傲,注定了他既不愿开口去借,又不能出手抢夺,更不会暗地来偷,所以才落了这么个结果。自己又何必在他死后,还要编排人家一番呢!”他想通此节后,也就不再多言了。
只可惜这位天纵奇才,只因一念之差,就落得饮恨而终。苦海师徒守信承诺,对东方威扬之死终生未吐一言,从而成就了他千古奇侠的不休之名。
苦海拾起琵琶,打开口子看见里面有只木盒,嵌在琵琶里浑然一体,到也不易发现。江永清见状道:“师父小心,只怕还有机关。”苦海拍了拍盒子,发现并无异样,于是将木盒抠了出来。只见那木盒八分长,六分宽,厚约三分,色泽暗红,显然与“凤语”琵琶是同一种材料。他打开木盒一看,只见里面放着本黄皮书卷,上印《三华心经》几个字,却不是原来认为的《太华心经》。
江永清奇道:“师父,难道世上并无《太华心经》,都是大夥臆想出来的?”苦海看着中梵两文双注的书名,淡淡道:“三华即是太华三峰,亦指三圣,也有着三人合著之意。”他随手翻开一页,果见里面图文并茂,蝇头小楷甚是工整。可见维摩达的中文功底之深,几近国人手书。
苦海只瞟了两眼,又把书放入木盒,严肃地道:“你听好了,凡我弟子及其后人,永世不得翻阅此书。否则,自毁双目,逐出师门。”江永清见苦海说得慎重,知道师父是怕书上记载的武功太过霸道,难以驾驭,容易让人产生心魔,从而危害武林,是以不让后人学习,当即慎重发誓,不敢有丝毫违背。
两人悄然走进小庙,也不去惊扰别人,自行找了块地方禅坐,一宿无话。
第二十八章 生命如斯 第三节
黎明的来临,撕破了夜的黑暗。天空宛如一张转换的纸,那些山峦深谷,草木生灵再次跃然其上。一时风光如画,绚烂多彩。
苦海正在念早课,隐隐听见庙外传来打斗声,初时尚在山腰,转瞬便到了崖边,可谓是风掠草皮,燕点浮萍,来得好不迅捷。他暗暗一数,来者共有五人,而且武功具已臻一流高手境界,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来者若是敌人,势必将有一场血战。
江永清等人也纷纷惊觉,不由提高了警惕。江心月嗅了嗅气息,眉头一展道:“好象是娘耶!”骆霜华道:“没错,是师妹来了。”众人闻讯纷纷大喜,唯独苦海师徒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相处。
便在这时,庙外传来女子的断喝道:“臭和尚,你要么爽爽快快帮我,要么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苦海闻言苦笑道:“怎么面还没见着,就先开口骂人了。”江心月掩嘴轻笑道:“爹,你还不快出去帮娘,否则她又要开口骂人了。”
苦海正欲起身外出,却听见一个阴沉的男子声音道:“弟妹,你只需答应帮我从师弟哪借秘笈一阅,我便帮你打发这几个番僧。”谁知先前那女子却冷哼道:“少啰嗦,本宫与你那狗屁师弟毫无关系,你爱帮不帮。”
江永清道:“师父,是那三个番僧和师……师伯。”骆霜华站起身来道:“我去帮师妹。”公孙婷道:“那三个番僧很厉害,就让我和小月助骆姨一臂之力吧!”骆霜华自是没有意见,三女遂联袂而去。
苦海师徒不放心,只得与常笑天紧随其后,一起来到庙门前。只见山崖上一个白衣女子正和三个番僧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劲气肆虐。另有个独臂和尚仗剑立于三丈开外,正在冷眼旁观。那白衣女子正是江寒玉,而和她对敌的三人正是鸠摩净师兄弟。
江心月隔着老远便叫了声娘,跟着就要冲上去帮忙。谁知山坳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旋风,将她的叫声撕得支离破碎。山崖上一时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睛。苦海看准时机,合身抢入战圈,朝鸠摩净三人各拍出一掌。他的掌力夹杂在怒吼的风中,平添了三分气势,竟迫得鸠摩净三人连退了四五步方始站稳。
江寒玉斜眼瞥睨,见帮自己击退三个番僧的是苦海,不由怒道:“谁要你假惺惺充好人,谁要你帮忙了?”江心月扑上来撒娇道:“娘,女儿可想死您了。”谁知江寒玉却一把推开女儿,冷冷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么?跟着你的混账爹不是很开心吗?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的没良心。”
江心月心头一酸,顿时热泪盈眶道:“娘,是女儿不好,您不要生小月的气。”江永清趁机上前见礼道:“弟子见过师娘。”江寒玉一挑柳眉,明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道:“你居然未死?难道是你……你师父救的?”她手指着苦海,本来想说“你爹”两个字,但最终还是改了口。
苦海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我知道你心中憋着口气,但孩子们是无辜的,你要责骂,就责骂贫僧吧!”江寒玉冷冰冰地一扫苦海,森然道:“我忍辱苟活至今,含辛茹苦地把这鬼丫头拉扯大,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能教训吗?你既不用十月怀胎,又不用教养培育,白白拣了这么个女儿,这买卖可真划算啊!”她这番话虽说得不瘟不火,却叫苦海听来如芒刺在背,难受之极。
铁达陀恼火道:“嘿!你这婆娘怎么说话的?天下那有女人教训男人的道理,简直是无法无天。”江心月怒道:“我家的事,要你这乌龟王八蛋多嘴。”铁达陀浑人一个,当即吼道:“死丫头,前些天让你侥幸破了老子的‘修罗铸身术’,今日我非剁了你不可。”
鸠摩净冷喝道:“三师弟休管闲事,速速退下。”他见江寒玉和苦海搅在一起,明明是一家人,看起来却更象仇人,不觉有些好笑,于是便想坐山观虎斗,拣现成的便宜,自是不会让铁达陀搅了场子。铁达陀很怕大师兄,闻言只好干瞪着铜铃大眼,却不敢再作声。
江永清朝江寒玉下拜道:“师娘心中有气,弟子愿代师父受过。”江寒玉冷笑道:“看来你是想仗着有师父撑腰,来讨还那一掌之仇的吧?”江永清惶恐道:“弟子不敢。弟子诚心代师受罚,绝没有记恨师娘之意。”
江寒玉问道:“你被本宫打了一掌,差点送掉性命,难道就一点也不恨我吗?”江永清摇头道:“咱们所能看见的一切,只是自己业的景象让咱们看到的,别无其他。弟子得蒙师父教诲,不敢妄生嗔恨。”江寒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须臾方道:“姜无涯啊姜无涯,你教给这野种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