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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微微一笑:“这岂是你一人所能得逞的!你只是不愿说出他们罢了!”
解武低下头去,抚腰呻吟,只不应声。玉娇龙:“你这乃是自讨苦吃,我那大黑马岂是你能近得它的!”她脸上已无怒容,话语里还略带着了些儿怜惜之意。顾先生又在一旁插话道:“你纵然盗得此马,又怎能救得铁芳公子?”
解武:“我自知人单势孤,斗不过那班庄丁衙役,就是拼命夺得铁芳公子,也是难以脱身的。我想来想去,感到要救出铁芳公子,非有一匹快马不行。有了快马,我便牵着快马伏在大道前面林中,等他们押解铁芳公子来时,乘他们不备,突然跃出树林,从他们手里夺过铁芳公子,只要公子到手,我便拼着一死去和他们周旋,让公子骑上快马逃走,这样就能救出铁芳公子了。”
玉娇龙双眉微锁,唇边却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似赞许,又似哀悯。她略一沉吟,说道:“这也非你一人就能办到的。”
解武:“还有我弟弟。”
顾先生十分动容地:“果然如此。不过,你纵然救出铁芳公子,你弟兄二人也必死无疑。”
解武:“我弟兄二人甘愿为铁芳公子而死。”
顾先生已是感动万分,忙上前将他扶到椅上坐定,又对他说道:“你家尚有老母,你弟兄二人一向又颇有孝心,如此行事,虽是舍身取义,难道就不想想你那年老的母亲?!”
解武蓦然抬起头来,面容已由羞渐变为悲戚,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哽咽地说道:“我弟兄二人如此去作,正是奉了母亲之命。”
顾先生不由昂起头来,仰面向天,以手抚额,长叹一声,说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白马村能出这样一家孝义,远比出十家万户侯更胜多了!”
玉娇龙也不觉肃然心动,问解武道:“你家和铁芳公子有何瓜葛?却这样的甘愿为他效命!”
解武:“我家和铁芳公子非亲非故,只因我父亲在世时,曾多次受公子大恩;三年前黄河决堤,我家遭了水灾,也是多亏铁芳公子赠银送粮,全家才得以活命。如今公子遭到了邵天狗的诬害,我等岂能坐视不救。开始我顾念老母,便和弟弟商定,由我一人去救公子,让他留下侍奉母亲。后来母亲知道了,便把我弟兄二人叫到她面前,对我二人说道:‘受人点水之恩,亦当涌泉而报,何况我家曾受公子大恩!现在正是你二人报恩的时候到了。截救公子非同小可,若只去一人恐难得手,自己死了事小,误了公子事就大了。你弟兄二人还是一同前去为好。对我无须惦挂,只要你二人能救出公子,我就死也暝目了。’我和弟弟听母亲说得极是,便决定照母亲所说的行事,我也就来盗马来了。”
玉娇龙不禁感叹地说道:“你母亲真可称为义母,你弟兄二人亦可说是义士。”
解武:“我等却从来都不曾去想过那些字眼,只觉得应陔这么行事。”
玉娇龙竟被这几句平淡无奇的话惊呆了,震撼了!一种莫名的羞愧也悄然袭上心来。一瞬间,眼前这位看去显得十分庸碌无奇的村野汉子,竟突然变得伟岸起来!她还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浩瀚,一种磅礴,是那样的无涯,是那样雄浑!他那短短而朴实的两句话语,竟比一部四书还使人警醒,还启人深思。解武挣扎着想直起身来,可他几经挣扎还是无法将身直起,他不禁叹息一声;丧然说道:“如今马未盗得,腰又被伤,我算误了铁芳公子了!”
玉娇龙:“一匹快马易办,医好你那腰伤亦不难,只是纵然给你快马,纵是你弟兄二人合力,我料你也难救出铁芳公子!你纵然救出铁芳公子以他的为人和心性,又岂会丢下你弟兄不管,他却自顾逃命?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得误己误人!”
解武不由一声悲叹,颓然地低下头去。顾先生也不觉暗暗惊叹,他真没料到玉娇龙竟想得如此周密。他以手拈须,凝视着玉娇龙说:“女客官这话说得极是。这事确是
鲁莽不得!”
解武沉痛地说:“难道就让铁芳公子由他们白白害死不成!”玉娇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纵不昭彰,人间亦自有正义!你自回家养伤去,铁芳公子自会安然无恙的。”玉娇龙这几句话语,听去虽然平淡,却使人感到重有千斤。每字每句说得虽然平缓,但却如金石掷地,使人感到铿锵有声。
顾先生不觉全身又是一震,十分惊诧地看了玉娇龙一眼,随即回过头来对解武说道:“这位女客官说得极是!你就休去惹火烧身了。”他沉呤片刻,又说道:“你怎不好好惦量惦量,那邵天构岂是你弟兄二人所能对付得了。的人物!他原是私盐贩子出身,曾多年在外闯荡亡命,为人不但阴狡,又习有一身极好的武艺,再加上他那班如狼似虎的庄丁助纣为虐,就连府衙里的都尉也都(炫)畏(书)惧(网)他几分。这番押送铁芳公子去洛阳:一路上他岂会不加意戒备!”
玉娇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感到顾先生所说的这番话语,对解武已显得多余,倒好像是有意对她说的。她听了后只冷然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顾先生焦急地看看窗外,见店堂已在上灯,便回头对解武说道:“我家中备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洒,你可随我去取,用它半饮半一擦,你这腰伤三两天便会好的。”他随即叫店家搀扶着解武,一同离房出店去了。
玉娇龙也回到自己的房里,点燃蜡烛,独坐在桌旁凝思,她想着她进店后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想着明天她将要去做的事情。一会儿,店家送饭进房来了,还送来了顾先生交他带来的一盒人参回天丸。玉娇龙接过药盒,漫不经心地问道:“东村离此多远?”
店家:“就在镇东,此去不过十里。”
玉娇龙:“东村去洛阳可有小道?”
店家:“小道迂回难走,一般都走大道。”
玉娇龙不再问他什么,店家便自出房去了。玉娇龙用过晚饭,很早便上床睡去。
第二天一早,玉娇龙便上马离店,回头向东驰去。她记起昨目从东来时,离小镇约五里的道旁有一片斜斜的山岗,那山岗虽然不高,但登上山岗却可看清周围四野的一切动静,正是一个伺机出击的好地方。玉娇龙纵马飞奔,不消片刻功夫,便已来到岗上。她立马山岗举日一望,但见十里平原一村一禽、一垅一林,尽都收来眼底,她小一阵欣喜,便忙翻身下马,准备寻个隐马藏身的地方。她掉头四顾,只间岗全是秃秃一片,既无一堵颓垣,也无一株树木,只在她身旁有一片不大的洼地,她细一打量,感到那倒是一处可以隐身避风的好地方。于是,她便牵马下到洼地,将身倚马,静静以待,只不时探出头来看看道上动静。她等着等着,忽见远远一片树林中穿出一行人马,正沿着大道向这边走来。玉娇龙顿觉精神一振,整个身心都奋发起来。她忙凝神一望,见走在前面的四人,青衣紫帽,腰带单刀,一望便知是捕快衙役。一个身材十分魁伟的汉子:反剪着双手走在那四人中间。玉娇龙虽然看不清那汉子的眉目,却从他那魁伟的身影上认出他就是自己等待的铁芳来了。玉娇龙一认出他是铁芳时,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颤疼,是欣喜,是疼怜,是怒恼,还是羞忿,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她只目不斜视地凝望着他,看着他那昂首阔步的身姿,使她感到自豪,感到意满,感到莫名的喜悦和无边的欣慰!她暗暗地感谢上苍,庆幸自己没有迟来一步。她看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蓦然和一个藏在她心底的身影重叠起来。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年前,恍如置身在一片幽静苍郁的森林之中,她隐身于一株大树背后,焦急地等待一个身影的到来。那身影终在密林中出现了。一个魁梧雄伟的
身影,昂首阔步,向她走来,也和她眼前看到的一样,完全一样!那身影,那步伐,那姿态!玉娇龙不由感到一阵晕眩。她忙闭了闭眼,摇摇头,又睁眼向前看去。那身影仍然与她在林中等来的那个身影重叠着,完全合在一起了!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项上少了一副枷,项下少了一虬髯。正是这点不同之处才使她清醒过来,回到现实。玉娇龙带着还留在心上的三分余惊、七分余诧转眼向铁芳身后看去,但见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八骑身穿羊皮大褂、身旁带着各种兵器的汉子,其中有一骑汉子特别惹人注目:他身上披着褐色皮大氅,坐马也较余骑高大。玉娇龙暗想:此人定是邵天构无疑。正在这时,忽又有个紧紧跟随在那八骑马旁艰难迈步的身影闪进她的眼帘。玉娇龙注目一看,只见那人双手已被反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