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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将来要当一个歌唱家!当我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小蝉就坐在下面听。我会对观众说,我要唱一支歌,这支歌是为我心爱的太太而作的。”于是,他躺在床上大声的唱著:“我可以不知道,你的名和姓,我不能不看见,你的大眼睛……”他的兴奋与喜悦,像是无止境的。身为父亲,只能默默分沾他的喜悦,却不好打破他过份美妙的梦想。夏小蝉!那个名门闺秀,是否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所过的生活是何等清苦,何等简陋?寒假结束的时候,小蝉第一次来到高家,见了高凌风的父亲。坐在那简陋的小屋里,她好奇的东张西望,高凌风和父亲却弄了个手忙脚乱。那父亲望著小蝉,他一向知道儿子的眼光高,却也没料到小蝉是这样雅致,这样娇嫩的女孩,像春天枝头上的第一片新绿。事先,高凌风已经对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过:“爸,你可别摆长辈架子,可别吓唬住人家。她又娇又害羞,在家里是被当公主一样侍候大的!”
“我懂我懂!”父亲慌忙说:“她在她家是公主,到我们家也是公主,我会很小心,很得体,不能让你没面子,是吧?”
现在,面对著这个娇滴滴,羞答答,嫩秧秧的“小公主”,那父亲竟然比这“公主”还紧张!可别给人家坏印象,可别砸了凌风的台!小心翼翼的,那父亲问:
“小……小……小蝉,我叫你小蝉,你不会介意吧?”
“高伯伯,你当然叫我小蝉啦!”小蝉微笑著说。
“好,好!”父亲一乐,就有点忘形:“小蝉,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听凌风谈你,小蝉爱穿白衣服,小蝉爱吃牛肉干,小蝉爱笑,小蝉爱哭,小蝉有个什么什么品学兼优……”“爸爸!”高凌风皱著眉叫。
“哦,哦!”父亲醒悟过来,转头悄声问高凌风:“我说错话了,是不是?”“别提那个品学兼优!”
“是的,是的,我看,我还是去厨房吧!”
“我去!”高凌风说。“我去!你陪小蝉!”没有主妇的家庭,爷儿两个总是自己做饭吃。小蝉惊奇的望著他们,她从没见过两个男人组成的家庭,从不知道男人也会烧饭!但是,当她在高家吃过一餐饭后,她一生也忘不了那天的菜单;蒸蛋、炒蛋、咸蛋、皮蛋、荷包蛋、卤蛋,……简直跟蛋干上了!高凌风在她耳边悄悄说:
“我们父子两个只会弄蛋!你可别骂我们是大笨蛋啊!”
小蝉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高凌风也笑,那父亲看到这一对喜悦的年轻人,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来。一时间,陋屋里也充满了欢笑,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只是,那父亲却不能不暗暗的担上一层心事,这“小公主”如此雅致高贵,他那个散漫不羁的儿子,真能长期拥有这份幸福吗?
高凌风却没有那么多心事!整天,他和小蝉欢笑,跳跃在阳光里,尽情享受著青春和爱情。他们曾并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他告诉她他的梦想,他的希望,他的未来,他的“伟大的远景”!“像安迪威廉斯、汤姆琼斯、法兰克辛那屈、普里斯莱……我崇拜他们,我羡慕他们!知道吗?小蝉,我要当一个歌唱家!一个大演员!我有歌唱和演戏的天才,你信吗?小蝉,歌唱和戏剧是一种艺术,一种伟大的艺术!你看看我,我像个艺术家吗?”小蝉被他的豪情所感染,望著他,她只是笑容可掬。但是,这“艺术家”终于要面临考验了。一天,小蝉告诉他:
“你知道吗?何怀祖仍然在追求我。”
“不提他行不行?”高凌风蹙紧眉头。
“凌风,”小蝉担心的低下头去。“你不知道,我和怀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家里以为我们的事已成定局,现在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妈妈和爸爸很不开心。但是,他们不是那种要干涉儿女婚姻的父母,他们只对我说:‘把你的艺术家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所以,凌风,你必须去见我的父母,这对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女朋友5/22
高凌风用手直摸脑袋。
“你干嘛?”小蝉问。“我在想,”高凌风吞吞吐吐的说:“碰钉子的时刻终于来了!”“别那样泄气,我爸爸妈妈又不是老虎!”“我不怕老虎,我只怕你父母不能慧眼识英雄!”
“你是英雄吗?”小蝉笑弯了腰:“别不害臊了,我看你倒有点像个狗熊呢!”“好!你骂人,我当狗熊,你只好当狗熊夫人,你又有什么光采?”“胡说八道!”小蝉红了脸,笑著说:“管你是英雄也好,是狗熊也好,下星期天,去我家见我父母!”
5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坐在夏家那豪华的大客厅里,踩著又厚又软的地毯,看著那整片的落地长窗和丝绒窗帘,闻著满屋子的花香,吹著凉阴阴的冷气,望著落地窗外花木扶疏的院落……高凌风从头到脚都是不自在,那种又陌生又拘束的感觉压迫著他,夏继屏夫妇那锐利的眼光,一直在他脸上身上打转,使他比参加大专联考时还紧张。在这屋里,什么都是陌生的,连平日和他最接近的小蝉,也变得严肃而疏远了。
“听小蝉说,”夏继屏打量著他。“你是学森林的。”
“是的,我在森林系三年级,明年暑假就毕业了。”他局促的回答。“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呢?你们学森林的,是不是要上山去工作?”“原则上是的。但是,我的兴趣并不在山上,我预备在歌唱上去谋发展。”他坦白的回答。
“哦,”夏太太——小蝉的母亲——紧盯著他,似乎在研究他的相貌和体形。“你预备当一个声乐家?像斯义桂和卡罗素?你受过正规的声乐训练吗?”“不不!”高凌风解释著:“您误会了!我不要当斯义桂和卡罗素,我倒崇拜披头和汤姆琼斯!”
“你的意思,是想当一个歌星?”夏太太困惑的问,好像听到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也可以这么说。”夏继屏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拢了起来,他望著面前那张年轻的,充满自信与傲气的脸孔。
“你会唱歌,这倒也不错,”他沉重的说:“不过唱歌这玩意儿只能消遣消遣,你是个农学院的大学生,却想把歌唱作为前途事业吗?”“有什么不可以呢?”高凌风忍不住扬起了眉毛,“慷慨激昂”的说:“这时代那一行都能出人头地,在美国,猫王啊,平克劳斯贝啊,都是亿万富翁而且受人尊敬,在英国,女王还封爵位给披头呢!”“哦!”夏太太眼光凌厉的看著他:“你是不是能唱得像披头和猫王一样好呢?”高凌风激动了起来。“我并没有说我唱得和他们一样好……”
“那么,你也做不了猫王和披头了?”夏太太口齿锐利的接口。“我却做得了高凌风!”高凌风朗声回答。
“很好,”夏继屏点著头,声音却显得相当僵硬了。“你似乎志气不小,但是,你怎么样开始这个事业?你预备在什么地方唱?”“夜总会也可以,歌厅也可以……”“夜总会和歌厅!”夏太太打断了他:“你预备唱些什么?在中国你总不能唱外国歌,那么,必然是那些哥哥呀,妹妹呀,爱情呀,眼泪呀,或者是黄梅调和莲花落了!”
听出夏太太语气里的讽刺意味,高凌风顿时被刺伤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在和两个“月球人”谈话,彼此说彼此的,完全无法沟通。他跳了起来,愤怒涨红了他的脸,他激怒的说:“伯母,我不是来接受侮辱的!”
夏太太蹙紧眉头,深思的看著高凌风。
“我并没有侮辱你,我只是和你谈事实,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如果你觉得这是侮辱,那只能怪你选择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志愿!”“听我说,高凌风!”夏继屏接口说:“台湾的国情和欧美不一样,欧美能够有猫王和披头,台湾并不需要猫王和披头,需要的是脚踏实地去干的青年!”
“您是在指责我不脚踏实地了?”高凌风愤然的问。声音里充满了恼怒与不稳定。“不错!”夏继屏深沉的回答。
高凌风瞅著他,那年轻的脸庞由红而转白了,他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没料到你们连歌唱是一种艺术都不知道!你们地位显赫,却如此思想保守,眼光狭窄……”
小蝉再也按捺不住了,在父母和高凌风谈话的时间内,她始终苦恼焦灼,而沉默的待在一边,现在,她跳了起来,警告的、大声的阻止著凌风对父母的冒犯。在她二十年的生涯里,从没对父母有过忤逆与不敬的行为。
“凌风!不许这样!”她喊著。
高凌风很快的看了她一眼,他心底像被一把利刃刺透,小蝉!小蝉也站在她父母一边?在这栋豪华的住宅里,他高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