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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能将她比下去。
天子皱下眉,眼中,忽又泛出两道灼热的急迫,抱紧她道:“真儿,朕,着实许久不曾如此开怀了!虽说李九江折了朕六十万大军,但济南合围四个月得解,德州,再失而复得,那燕庶人自兵反始,从未如此狼狈过。朕,实在是喜出望外!”
她幽幽道:“是那个叫铁铉的么?”
“正是。”
“臣妾听说皇上刚升了他的差遣?”
“是,朕和他说,只要他为朕再拿下北平,朕还要再重重赏他!”
映真浅笑盈盈:“可臣妾听说,他先前只是个运粮官,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而已。”
天子说得兴起,索性长臂支在枕上,面朝着她侧身而卧。一双瞳仁,在帐外的夜烛柔晕中,分外闪烁晶亮。多日不见,他确是清减了不少,面色,也苍白了许多。就连方才的欢爱,也曾在他的面上,增添些许血色。
“真儿,别小看了书生。读书之人,身受孔孟之道,反倒比那些右班武臣,更俱胆识气节。就连朕都想不到,最后替朕守住济南城的,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东参政!”
文臣,武将。她心内厌倦,遂,低低娇嗔道:“皇上,臣妾乏了。”话音未落,已合上眼睫,伏进他那一副不算宽广的怀抱之内,任凭他伸出光洁精瘦的胳膊,揽住她。
殿外更漏,击下正四刻。
月影,已渐渐西斜,分明移过临淮,再横跨大江,关山也只若飞度。
建文二年,十月初四,燕军大部回师北平。
自四月出师以来,燕军在白沟河再次以寡敌众,力克六十万强敌,且一路乘胜直下德州。此次虽受挫于济南,但,三十万将士跟着他出师半载,转战至今,始得班师。风餐露宿不说,许多将士更是血染疆场,埋骨四野。
燕王下令整顿兵马,升赏有功将士:都督佥事陈亨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指挥同知张信,房宽升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都指挥佥事张玉、丘福、朱能、徐忠、李彬、陈文、谭渊、何寿、郑亨、朱荣、李浚、陈旭、孟善、景福、端亮、李远、张安、刘才、徐理、沈旺、张远、徐祥、赵彝、徐亮俱升为北平都司都指挥同知;济南卫指挥陆荣、济阳卫指挥使纪清、燕山中护卫指挥使火真,指挥佥事王友、王总俱升北平都指挥佥事;都督佥事顾成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其余将士各升一级。
十月初十,燕王朱棣再命大将张信并谋臣道衍等人,于北平城外设奠,祭祀阵亡的燕军以及一并死于征伐的官军。并派北平知府唐靖,率部万人,往祭雄县山川及白沟河之神。
彼时,官军仍在继续挥师北进。
十月十三,都督平安率南军抵达定州。燕王派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陈亨迎战,陈亨不敌,平安大败燕军于铧山。
大将陈亨,乃南军降将,自降始,骁猛忠勇不说,随在燕王麾下,更立有赫赫战功。此番铧山败北,眼见数万大军尽数折损,遂,带领轻骑亲自杀入敌阵,与官军拼至力竭。直至重创,始肯被手下抬回,人刚至北平未久,已然断气。
而官军连着几番大捷,气势,更是日趋鼎盛。
自古,天南地北,千万里之遥,偏共此一轮圆月。虽说是天涯只若毗邻,实是咫尺隔永夜。
殿外更漏,刚好击下正四刻。
隆福宫,西偏殿内,榻上之人,猛地惊醒。
冷汗涔涔而下,指尖,握紧自个的衣襟,强抑着彼处的牵扯之痛。再,环顾四周,只见烛焰寂寂,夜凉如水。
原来方才那一幕万劫不复,只是又一场人心的余悸。
这才,似长出了一口气息,松了四肢百骸,缓缓伏下。匍匐在锦褥之上,一颗心在胸腔内,犹自狂跳不止。
明明,已是寒意逼人,却仍是一头一脸的汗腻,沾染了鬓发,也濡湿了里衣。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始渐渐平缓了气息。自枕上支起身子,隔了清冷的夜烛,看向窗外。
廊下,应是月练如水。
发髻已解,她蹑足下地,不欲惊动门外值守的小宫人,自个,步至轩窗前。
自从她忆起前尘,几乎每一个夜阑,俱会惊起于梦魇。这些时日,愈发深重了许多,只除了在他的怀内。
今夜,他去了王氏那里,与她近在毗邻。
自打她记事起,就似乎一直是寄人于篱下。先前,是在那座府邸内,眼前,是这座燕王府。
窗下的条案之上,惯常搁着一只青花的瓷瓶。云萝知道她喜欢素净,时常叫小宫人在其内为她插一些枝条。春日里,多是柳枝,到了腊月,则换成寒梅。
此刻,那几枝西府海棠,更是结满了累累的果实,一粒一粒,宛如浅粉色的山楂之状。
等到云萝宫人早起进来服侍的时候,却见她蜷缩在窗下的圈椅中,沉沉睡着,形容苍白。一张小脸上,密密的眼睫底下,尚带着泪迹。
她走过去,矮下身子,将手中的罗衣,披于她身上。这样冻了半夜,好好的人,也要冻出病来。
又不忍叫醒她,屏息出了内室,向殿外几个小宫人低声嘱咐道:“打发人去,请王太医过来,就说姑娘身子恐怕不好,劳烦他早起就来一趟。”
“是。”其中一个宫人低头赶紧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耽搁,王鹤一就急急来了,甫进殿,就被云萝让至侧室先候着。再等了片刻,内室的人,也醒了。
云萝听到动静,忙掉转身进去服侍。也不让她梳洗,先换了外衣,不等医女上前,径直在她的腕上覆了一方帕子,请老太医亲自诊脉。
她并不曾出声,只,忍不住轻咳了数下,朝老太医绽出一抹浅笑。
王鹤一欠身见过,方侧身落座。细细搭了片刻,一张瘦削的长脸上,竟露出欣慰之极的笑意。站起身,含笑回道:“属下几日没来,今日来,竟要给姑娘道喜了!”
话音未落,连云萝都变了色,更别说眼前人。
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犹自不敢深信。
老太医捋须而笑,郑重道:“姑娘放心,属下悬壶半世,岂会错诊?老朽这就告辞,还要去和王爷道喜去。云萝宫人,还劳烦你送老朽出门。”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止不住摇头大笑。
云萝忙赔笑,紧走几步,随在他身后。
待走至廊下僻静处,王鹤一始回过身来,眸内的笑意,却收了不少。正色道:“秦主子的身子,先前并未大好,我方才诊了,虽是喜脉,脉息却不甚稳妥。我自会回去禀报王爷,你日常服侍着,也更要小心为上。切不可……”
云萝见他说得深重,不由得也沉了心,一面细细记在心内,一面再欠身谢道:“云萝,替秦主子多谢老太医尽心。”
王鹤一叹口气,领着药箱,拂袖去了。
云萝在廊下恍了好半日的神,猛然念及什么,忙掉转身,急急返回内殿。
隔了十步不止,就看见她犹自呆呆地坐于椅内,半分也没挪动过。脸色,竟比方才还要苍白如许。
她不放心,含笑上前,好言劝道:“姑娘怎么了?如此天大的喜事,姑娘怎么还不开心?”
她旋即笑了,眼睫之上,俱是柔美的泪意。
此刻,一轮骄阳,早已经高高悬起。日光,灼着明黄的琉璃重檐庑殿顶,倒叫这初冬的风口减了几许劲力。
太液池的池水,已是覆了一层浅浅的薄冰,映在耀眼的日头下,刺人眼目。
大明殿的前殿之前,守卫森严。
间或,有几只经冬不去的寒鸟,雀跃在殿顶,不过片刻,即振翅远去。
她独自立于太液池上的凌波榭内,吹彻手中的短笛。
笛音,浩淼浑厚至极,浑不似出自女儿家的心胸。有惊涛滚滚,卷起千层骇浪,又似铁蹄震天,踏平万里河山。
笛音,自凌波榭内,直上云层。惊得远近杨柳枝条间的倦鸟,扑簌簌,四下窜去。
云萝宫人,默然候于她身后数步之外,手中,尚抱了一件厚实一些的软裘。
自从得了这支短笛,却极少见她取出,更别说吹响。眼前人,虽少言,心思却极细密。行事举止,每每要顾及太多人的心意。
此刻,她虽不懂音律,却也被这笛音,惊得手心微微发汗。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这一支激越至极的曲子,是出自眼前这位纤细苍白的小小人儿。
日影,凌空,照在人的罗衣之上,仿似他身上的暖意。
她的无如燕王。
她隔了银光粼粼的太液池水,遥望着面前凌波飞架的尽头,那一处高耸入云的宫阙。她一直在等他,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只要他有稍许**之暇。
日影,渐渐西移,皓月,徐徐东升。
她从日中,一直等至夜色深沉。
云萝到底有分寸,一早命人服侍着她洗漱完毕,不过才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