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鹗毓咛謂伐余孽的重责。
而所谓余孽,仍是他的母族余脉。
为了千古霸业,为了疆土永固,谁人会在乎手刃血亲,再屠戮手足?
兵戈铁马间,成就的不过是帝之疆土伟业,嗜血杀戮中,埋下了多少积重难返的阴损桎梏。却,依旧是壮志难酬。
罗敷,何尝不知他心内的苦楚。
纵是千山万水永隔,重重关山难越,敷儿,几可看见那副惊世的俊颜之上,沾染的风霜与寒露。
也几可看见,***帐中,罗衣轻分,素手轻移间,轻触慢拨,徐徐再抚平那眉间的淡淡阴霾。久别重逢,自是***苦短,温香软玉,一夕之间,解尽相思苦。
可是他却不知女儿苦楚。
罗敷每日被他禁足于此处,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摔碎了玉笛,上不得听风亭,别说是史记,连他的半点消息也无。生,不能尽兴,死,不能随心。
云萝见我兀自轻笑,遂,低低相问道:“怎么,姑娘听了不高兴?依奴婢看,殿下许是不日就要回京也说不定?”
我望着轩窗外出神,他或许会回来,若他回来,也定会来找罗敷。
天下间,男儿虽众,在罗敷,无如燕王。天下间,女儿虽众,在罗敷,无如尔痴。
罗敷已等了他五月有余,眼看春又将暮,等到四月尽,若他不来,罗敷此生,也必不会再等。
第二卷 攻玉 第八章 寒禽惊后夜(1)
五月二十九,燕王返京。
听闻这则消息之时,已是六月初十。彼时,我尚在喝药,每日三餐,我须得服下那苦涩无比的漆黑药汁。
云萝立于一旁,任灵儿在旁叽叽喳喳地向我回着,自个却含笑不语。
敷儿也笑,并不点破。如果不是经过她事先允许,灵儿等人又岂敢妄自向我开口。
主子哪天回京,他们自是一早就已得知,只不过自五月二十九始,她们又瞒了我大半月而已。其实,也非是她们这些下人相瞒,罗敷何曾痴傻至此?
其实,自四月春尽,罗敷就不再等了。
如今,我一则是在等死,二则是在等哪一日或许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罗敷能伺机逃脱这座樊笼。
他不来,所为不过一个缘由,那便是他始终心存芥蒂,且,难以释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罗敷再言多也是枉然,也改变不了铁定的事实。
罗敷虽爱之重之,可他仍要嫌弃我身破之实,敷儿此生,便不会再纠缠与之。
连那个人都知道我宁死不会瓦全,譬如玉笛,哪怕碎如齑粉,也断不会苟且吞声。
我淡淡笑,将空空的药盅递于身边的小宫人。
灵儿犹自在那喋喋不休地赘述着。
“姑娘可知?我们殿下新近刚添了一位小王子?”
云萝垂下眼睫,为我轻轻拂去鬓角的乱发。
“奴婢还听他们说,此番殿下回京,一是奉旨见驾,二来,徐王妃的父亲魏国公病重,殿下特地带了王妃一道进京探望。”
我轻道:“王妃已经……满月……了么?”
灵儿含笑点头:“是,奴婢听说已经两个月了。不然这天南地北的,殿下也不会让王妃走这么远!”
灵儿只当我爱听,她也兀自说得兴起,这深院之中,本就寂寥,她年纪比我还小些,自是熬不住这些冷寂。
云萝轻斥道:“下去吧,就你多嘴。”随即再转身向我道:“姑娘,要不要这会去院子里面走走,散散乏也好?”
我看她一眼,心领神会地立起身,随她向屋外行去。
果不其然,等来至这庭院中,她屏退了其余宫人,这才轻轻问我道:“姑娘作何打算?”
我低语道:“可以见到……燕王吗?”
她轻轻颔首。
我望着身侧的攀天大树,于树影婆娑中,淡然道:“既如此,罗敷,请云萝……为我递……个口信……给燕王。”
“姑娘但讲。”
“就说罗敷……请出。”
她有些不解,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无妨,你只让人……去回,燕王听了……自会明白。”
他当然不会让我出。
他曾经说过——他既要了我,罗敷此生,就只能为他一人所有,否则,便要身受凌迟分尸之苦。但,他既要了,却又嫌弃罗敷腌臜,一嫌再嫌。罗敷何其心高,又岂会苟且忍辱?
云萝赔笑道:“只怕这样去回,殿下定会深责,姑娘,何必不懂转圜?”
我遥望着远处的院墙,我与那位男子相隔也不过一条街市,男儿心何其冷?他们阖府都心知罗敷被囚于此,却始终无一人登过门。
只当罗敷在彼时就已经真的发丧,棺,空与否,又有何重要?
他们要的,已经得手。
我怅然一笑,低下脖颈,轻道:“不碍,燕王,不会怪罪……尔等。”
云萝望着我,柔声道:“如果殿下不来呢?姑娘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我也回望着她,原来,她今日问我这么多,只为了试探与我。
我换了笑意,软声抚慰她道:“罗敷……并无打算。”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云萝这就让他们去回话,姑娘安心等着消息。”
我淡淡道:“如明日——不来,罗敷不会……再等。”
她欣然应承,朝我欠身一礼,找人复命去了。
我眼望着她离去,六月的京师已经有了暑热,此刻,日头虽已西斜,却仍似炙烤一般难忍。即便罗衣轻薄,也止不住隐隐的汗意。
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白驹过隙,辰光似水。
敷儿,一直等到翌日子时已过,他,仍未登门。
昨日的明日,真真已经过去了,罗敷,已无理由再留。
夜深,人初静,此刻,我的榻前只有一名小宫人服侍。我喊醒她,轻轻嘱咐道:“劳烦宫人……去喊云萝……宫人来。”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似懂非懂地朝我点点头,再揉一揉眼眸,转身去了。
她刚去,我即下榻,来至外室。自内,插好门扉和轩窗,再用事先备好的铜锁将门锁死。缓步再走回内室,执了火烛,手臂轻移间,点燃了帷幔和纱帐。
火势,一下就窜了上来,越燃越烈,很快,便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门外传出阵阵重击之声,那定是云萝等人在叩门。一声比一声重,屋外,似是人声鼎沸,又似万籁俱寂。
我解下罗衣之上的丝带,束于雕梁之上,踏着软凳,将自个的脖颈放入,再轻轻蹬掉丝履之下的支撑。
妖艳的烈焰之中,一张素颜之上,只有两行清泪,沿着被火光灼得滚烫的腮际,缓缓盈落。
在这浊世中,并无女儿的容身之处。
自此之后,我再不是蝇营偷生的秦罗敷,终日望君君不至,也不会再是那众叛亲离、零落成泥的所谓方寒枝。
他山有木,尔,不过是离枝之禽。
第二卷 攻玉 第八章 寒禽惊后夜(2)
浓烟随着我的窒息直沁入心肺,心口处,痛不能忍。
就在刹那间,外室的门,被人猛烈地用蛮力冲撞开,尔后,是铺天盖地的冷水倾覆而下,也一齐浇灌于我的身上。
恍惚中,悬梁的丝带被人挥剑砍断,我的身子重重跌落于青石地上,有人立刻上前一把揽过我,紧紧抱住,并在我耳畔拼命呼喊着。
我听得真切,却不肯睁开眼睫。
那是云萝的声音,这会,已经带了哭腔。耳畔,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兼着泼水声传来,凌乱吵杂异常。
随之,便有宫人左右架着我,将我拖出室内,来至院中。
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止住,一时间,空荡荡。
两旁的宫人松了对我的钳制,我身子晃一晃,缓缓睁开眼睛。果然,我眼前十步之外,正立着我曾经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袭蓝衫,木簪束发,俊美如斯。且,正如我所料,眉目间比之半年前,又多了许多风霜露影的寒意在其内。
他,终是来了。
我兀自立着,衣袖和裙裾叫火苗烤焦,手臂上,更烙下一长串细细的血泡,许是先前痛到了极致,此刻,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在我与他四周,尚立了许多赶来救火的宫人和护卫,俱是满面肃穆,敛眉而立,大气不敢出。
他并不回眸,只朝周遭人等淡然冷道:“都下去。”
登时,一院的人众俱都向他欠身施礼,再躬身蹑足退出院门之外。须臾间,整座院落,就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他望着我,脸上始浮出一抹笑意,但,一双眼眸却仍是冷的。
“秦罗敷,你这样寻死觅活,就因为本王没来见你?”
四周回廊的檐角,皆高挑着宫灯,将院内照得通明如昼。夜风吹过,头顶的枝桠间,传出窸窸窣窣的树叶轻响,寂寂的虫鸣,入夜仍不息。
他的眼眸虽冷,但映于烛火中,却分明有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情丝在内。
我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