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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车上再详聊,两位请!”
谢延抢着坐了副驾驶的位置,林宥伦陪着谢缙坐在后排,在路上两人就聊了起来。
“我听说大陆马上会引进两部香港电影,看来林先生此行收获不小啊。”
林宥伦感到有些意外,“这事谢老都已经知道了?”
这事谢缙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引进香港电影,让他既感到欣喜,同时又有些担忧,中国电影产业的现转他很清楚,以前大家缺少比较的对象,也就不觉得自己落后多少,等香港电影一进来,估计大家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让大家认清局势固然是好事,但香港电影给观众带来的冲击,结果却是很难预料,可以想像的是,以后国产电影要是没有太大改观,观众估计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买账,以后那些电影制片厂的日子估计就更不好过了。
“中央没有一次就把口子开大,应该已经考虑到了引进香港电影可能会对国内电影厂的一些冲击,国内的电影产业要发展,继续现在这种模式是绝对不行的。”
“林先生多虑了,我并没有说引进香港电影是件坏事,只是好奇,香港电影在海外那么成功,林先生为什么还想着要进入大陆市场?”
“以大陆庞大的人口基数,未来只要能有百分之一的人具备消费电影的能力,也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这比香港目前在东、南亚各个国家、地区市场加起来还要庞大,而且香港回归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香港电影背靠大陆,才有可能发展得更好。”
谢缙也不禁被林宥伦描绘的美好蓝图所吸引,“林先生觉得大陆发展到你说那一步,还需要多长时间?”
“初步形成消费市场可能还得十年只有的时间,真正成熟起来估计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林宥伦回答说。
“那林先生这时候进来岂不是太早了一些?”
“港片这时候进入大陆,首先可以培育市场和观众,其次也可以促动国内电影市场加快成形。虽然没有多少利益可图,但香港电影总归是中国电影的一部分,不能等以后大陆市场成熟再来摘桃子。现在吃亏一些,也算是为中国电影发展尽一份心力。”
林宥伦这话说得坦荡,谢缙却听得有些惭愧。
“林先生能有这样的想法,却是中国电影的幸事!”
“无论是引进香港电影,还是两地合拍,对于内地电影产业都只是一个外力促进,内地电影产业真正要发展,还得需要从自身做出改变。”
林宥伦这话谢缙很认同,但他深知在中国这种改变会非常的困难,体制上的变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在深入往下聊,触及深层次的体制改革问题,难免触及敏感话题,谢缙和林宥伦都没有再深入下去的想法。
“谢老最近可有新作准备面试?”
“林先生要是能在内地多留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赶上那部电影上映。”说起自己新拍的电影,谢缙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眉飞色舞,“这部电影的女主角,2年前还获得过香港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想必林先生也知道她的一些消息,至于男主角林先生大概不认识,不过也是一位很出色的演员。”
林宥伦心想着这就对了,谢缙口中这部电影,应该就是由刘晓琴、姜闻主演的《芙蓉镇》,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并没有发生改变。
听谢缙话里的意思,这部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这让林宥伦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238章禁片
饭店的包间里,面对一桌残羹冷炙,谢缙、谢延父子俩对坐沉默着。
林宥伦吃完饭就离开了,不过却给谢缙留下了一个难题:在吃饭的时候,林宥伦说了一个剧本构想,想邀请谢缙来做那部影片的导演。
按道理来说,谢缙没理由拒接这样的机会,可事实上,谢缙却是犹豫了好一阵,到最后也没有给林宥伦明确的答复。
不是林宥伦的剧本不够好,还是剧情太“离经叛道”,直接把谢缙给吓住了。
一个简单而有些落入俗套的故事:1937年,整个中国都笼罩在日本侵华战争的阴影下,但南方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表面上依旧平和。一个美得令人陶醉的女人红,撩着波浪状的黑亮秀发,穿着最时髦的旗袍和丝袜,踩着充满情欲诱惑的高跟鞋,走进了这个封闭保守的小镇,同时也走进了少年阿成的心。
年仅十三岁的阿成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红,他像小镇上所有的男人一样为他的美不能自拔。每天放学,奔跑到路边,只为等待风姿绰约的红从他身边轻轻走过,每天傍晚,爬上高高的屋顶,只为能看到红在客厅里一段孤独的舞蹈。
战争的阴云向小镇迫近,噩耗从前线传来,红的丈夫阵亡,她成了寡妇。
红最终不得不因为生活选择沦落,或者说是“妥协”,她向男人出卖身体获得活下去的食物,在日本兵占领小镇后,又成为了日本人手上的玩物。
几年之后,日本战败撤离,小镇上的女人们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这个让她们既羡慕又嫉妒的女人,她们殴打她,撕扯她的衣服,仿佛要一下子把美撕碎,而男人们都在沉默,惋惜或者遗憾,都是一样的冷酷。
这个时刻,红终于哭了,没有挣扎,只是用手臂紧紧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仅仅是因为伤害和疼痛,更是长久以来压抑的爆发。她宁静得太久了,宁静的承受如花的容颜所带来的一切侮辱与亵渎。她终于哭了,用眼泪冲刷所有的伤口,证明自己依然活着。
红被驱逐出小镇,而红的丈夫却拖着残缺的身子返回家乡寻找自己的妻子,可他得到的却是人们无情的嘲笑,只有阿成将红的去向偷偷告诉了他。
解放后,红重新到了小镇上,从容淡定地挽着丈夫穿过惊讶的人群,仿佛那些屈辱那些伤痛从未存在。人们看见的已不是当年撩人心弦的美丽少妇,而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身体有些臃肿,衣着发型都极朴素,拎着篮子在市场买东西,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女人,也和她打起了招呼。
阿成站在街边,眼中有欣喜,有哀伤。他终于具备了勇气,可以坦诚的帮红拾起掉落的水果,然后对她说一声:保重!
谢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林宥伦留下的这个故事,和自己刚刚拍完的《芙蓉镇》故事何其相似:同样是发生在一座小镇上,一帮看似善良的居民,一个美丽的弱女子,男人们的贪婪和虚伪,女人的嫉妒和蛮横,流言、排斥以及现实的残酷终于把女人赶出小镇,战争结束后她和她的丈夫回来了,最后在一句轻巧的“早安”中,被侮辱和被损害的美丽女子又被这个小镇的人们接受。
《芙蓉镇》中,胡玉音还有秦书田、谷燕山等人的帮助,而红却是绝望无助,没人任何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只有一个无力的少年,默默目睹了她的不幸。
虽然两个故事发生在不同的年代,但最后都在讲述一个共同的主题:施暴者选择忘却,受害者假装忘记。
唯一不同的是,林宥伦所讲的故事对人性丑恶的一面揭露得更加深刻,谢缙几乎可以肯定,这部电影拍出来绝对不可能在内地上映。
谢延被这个故事深深地震撼,同时又有种深深的担忧。从内心深处,谢延绝对不希望父亲执导这部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拍出来,可能的命运就是像故事里的红一样,不被人理解,被所有人孤立,甚至是唾弃谩骂。但是谢延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父亲很有可能会答应。
眼看着父亲眼中犹豫的神情渐渐散去,谢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早上遇到林宥伦,还邀请对方出来吃饭。
沉默良久之后,谢缙缓缓抬起头,谢延却抢在父亲开口前说:“您要考虑清楚,这部电影如果拍出来绝对是一部禁片,搭上您这么多年的声誉,真的值得吗?”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若是大陆连一个拍了部禁片的谢缙都容不下,那我就离开好了!”
谢延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谢缙性子有多倔,作为儿子谢延非常清楚,只要见到父亲发亮的眼睛一瞪,牙齿一咬,那就意味着他已经下了决心,任何劝都没有用。
而且谢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谢缙因为拍摄这部影片受到国内的排斥,林宥伦大概也会很欢迎谢缙到香港发展,总不会到最后一点退路都没有。
而林宥伦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力邀谢缙拍摄这部电影,因为他知道谢缙无法拒绝。
整个八十年代,中国都处在一个波澜壮阔的激变时代。顽固的保守主义和时髦的激进主义在中国当代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