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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她接着说:“然后有一天,我忽然就觉得厌倦了,我奋斗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在旁边因着我的快乐而快乐,为着我的成功而骄傲,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周围的欢呼都是英文,都是well…done和thank you,都是Doctor Mo;I love you。我累了,心无比地疲劳,然后我就回来了。再没有什么比空虚和孤独更强大了,它们打败了我。”
莫言眯了眯眼睛,海风有些大,吹得她眼睛有些生痛。她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这个女人笑起来很可爱,岁月似乎特别厚待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顾君影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一丝黯然,一丝落寞,原来大家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有人选择了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落落寡欢,自怨自艾,不可自拔,就像她自己;也有人顶着疼痛,忍着哀鸣,咬紧了牙关,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硬是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拼搏着自己的明天,这样的人生也可以很精彩,就像莫言。
“莫姐,和你比起来,我实在是惭愧。”她蹉跎了年岁,累人累己。
莫言又笑了,笑容在夕阳里甚是迷人:“君影,人到了一定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苦虽苦,倒也有了目标,至少不会迷失了方向。而有些人就没那么幸运,牵绊太多,感情太深,久而久之,放在心底就成了心魔,挥之不去,便是痛苦的源泉。精神上的痛苦,远远要比肉/体的疼痛更甚。”
说罢,莫言吐吐舌头,竟也显得可爱:“不要怪姐姐说教,太久没讲国语了,一说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嘿嘿。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些吧。”
“不会,平时没有人和我讲这些的。有人陪我聊聊,我是再高兴不过了的。莫姐。”顾君影心里满满是感动,爷爷和姥爷、舅舅他们太宠她,什么都由着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大哥有时候会说教,也无非是让她好好保护好自己,小哥就更不用说了,比姥爷他们更惯着她。
“你不烦就好。”莫言本是个风风火火有些大女人主义的女子,先是顾君影的苦痛让她怜惜,后来相处下来发现顾君影根本就没有那些高干子弟的浮夸和骄傲,这也让她颇为欣赏。几天下来qǐsǔü,莫言觉得和这个女孩子很是投缘,很聊得来,直把她当成了自家妹妹一般。
看到顾君影莫言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一般,那时的她,也是如此迷茫,也是如此挣扎,每天活在痛苦里走不出来。她没有告诉顾君影的是,当年她也曾对现实失望透顶,差点也活不下去。那一天,她的工作丢掉了,她学费交不出来,她被人耻笑,被人羞辱,她满腔的悲愤,无处述说。她绝望极了,割腕了,所幸遇到了教授,她悲凉的人生中第一抹温情便是教授给的,那个年迈的女人把她当成了她的孩子一般,教育她,开导她,她这才有勇气站起来,这才有了今天。后来,她有了成就,教授却永远地离开了。
莫言她原本不姓莫,也不叫莫言。她给自己改名叫做莫言,只是为了警示自己,前尘往事莫言,人生苦痛莫言,追忆悔恨莫言。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只能不言语,不提起,不触及。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句天凉好个秋,说尽了莫言的心声,一切苦难都付与了尘土之中,回想起来那些再也都算不上什么了,只是当时,苦难来的时候确实很苦,如今回头看来时的路,苍茫大地,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重逢
莫言有莫言的人格魅力。
顾君影第一次有了她自己的理想,她想成为像莫言一样的女子。
莫言的坚强,莫言的乐观,莫言的学问,甚至是莫言的幽默,都让顾君影有着很深的感触,对于她而言,莫言是个伟大的不可思议的存在,越是了解一点,她就越是佩服她一点。她常常会想,若是她有莫言的那份果决,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
莫言迟迟没有给顾君影做第二个疗程的催眠,顾君影也没有催,却一天一天地快乐了起来。
每天早上,顾君影会出去吹一会儿海风,一个人坐在海滩上钓会儿鱼,钓到的鱼会交给莫言,让她煮成鲜美的鱼汤,虽然有时候收获会很小。等到太阳稍稍露出了脸,她就回到别墅里,这个时候莫言通常已经做好了早餐。吃过了早餐,有时候会弹一会儿钢琴,有时候会看一会儿,也会和莫言聊聊天,一个早上的时间很快就会打发过去。等到午饭过后,如果天气好的话,她会和莫言一起乘着轮船出海,轮船是顾老爷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看看广阔的蓝天,也看看一望无际开阔的大海,心就会变得很平静。
偶尔顾老爷子也会来看看她。
这样的日子很简单,甚至是有些枯燥乏味,顾君影却乐在其中。在一片蓝天碧海中,除了她便只有莫言了,她喜欢这样的简单,没有纷扰战争,也没有是是非非。顾君影本就是个心思单一的人,她不是不能,只是不愿掺杂到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去,她不能像尚远之那样游刃有余,她世故,却远远不够圆滑。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君影有时候也会想起颜烈,想起尚远之,想起程章,想起宋君寒,想起从前生活过的那个城市,也想起在美国的时光。在美国时,她无疑是开心的,每天都像是活在云端里,飘飘然,舒适,却有些不踏实。回到了北京之后的日子,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出闹剧,锣鼓一声响,他们几个戏子粉墨登场,对手和主角是远之和颜烈,她仅仅是个配角而已,然后灯一亮,就落幕了,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开始和结局。
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迷惘和痛楚,那些岁月似乎已经太遥远了,似乎罩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汽,有些模糊不清。日子久了,她也不再使劲地去想了,反而觉得就这么朦朦胧胧的也挺好,似梦似幻,真真假假,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有些东西一旦看清楚了,就容易失去美感。
有些东西看不懂,会心动,看懂了,会心痛。
早上,海潮还没有涨起来,顾君影照例还是坐在沙滩上,架着长长的鱼竿垂钓。说是钓鱼,不如说是在发呆,莫言的意思是钓鱼可以磨炼一个人的心性,一个人钓鱼久了,静坐久了,自然就比常人多了一份耐心,心境自然也比较平和。顾君影想想也对,一钓就是一个月,刚开始时有些不习惯这么干巴巴地坐几个小时,现在不出来坐一会儿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清晨的空气微微有些凉,空气里是淡淡的海水的味道,似乎还带着一丝咸味,顾君影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的却是之前被催眠的时候看到的那三个人。
昨天晚上,顾君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相似的场景,就像是一个电视剧,在她的眼前慢镜头播放了无数遍。
还是那个游乐场,小女孩还是坐在摩天轮里,那对夫妻还是在下面激烈地争吵。
然后,镜头拉近,顾君影看到了小女孩满脸的泪水。她孤独地随着摩天轮旋转着,她趴在窗口看着她的爸爸妈妈,她无声地抽泣着,眼泪一行一行地流下来,她却没有伸手去擦。
是怕留下痕迹吧,没有人告诉她,顾君影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念头。
下了摩天轮,小女孩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样子,脸上早已经擦得干干净净,除了她微红的眼角,再也没有找不到其他哭过的痕迹,她一手拉着男人,一手拉着女人,蹦蹦跳跳地走开了,没人发现她眉目间的不安,也没有人知道她刚刚那么凄惨地痛哭过。
顾君影心痛了,她想呐喊出声,她追了上去,在她即将拉住小女孩的手时,却陡然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摸摸枕巾,早已湿透,冷冰冰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换过早已湿透的枕巾,顾君影依然不能入眠,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那盏吊灯,直到天明。
朝霞将照的到太阳的那一边海水染得通红通红的。
半江瑟瑟半江红。
潮水慢慢地涨了上来。
身下一片冰凉,顾君影才发现裤子已经被海水浸得湿透了。她呀地一声,跳了起来,却碰翻了一边装鱼的塑料桶子,桶里原本就不多的鱼,扑棱扑棱地,随着浪潮一卷尾巴,都溜回到了海里。
顾君影赶紧伸手去捉,却早已来不及了,鱼都跑光了,她无奈地拍拍裤子,竟发现一只海蟹夹着她的裤脚不肯松开,好气又好笑,拎起那只小东西丢进塑料桶里,今天的海鲜有着落了,一上午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