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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良宵当有喜事,朕要宣布一件喜事,一月后,叶将军迎娶欣平郡主。”
掌声乍响,鼓乐响彻夜空。众多目光汇聚于叶思涵与欣平公主。凌萱深深垂首,双颊红透。叶思涵抱拳还礼,笑容灿烂。
我与表哥深谈过,我问他:是否一生无法忘怀陆姐姐?表哥没有直接回答我,反问我:你真的已经忘怀西宁怀宇了么?
我笑着说:是的,我没有忘,因为那段情并非假的,只是不够深入骨血,然而那个“西宁怀宇”只能停留于过去的那段情,偶尔怀念的,也只是记忆中的那一个,而不是眼前活生生的西宁怀宇。
表哥没有回答,我亦知道他一生都无法忘怀陆姐姐。而陆姐姐早已与我一样,放下青涩的少女情怀。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女子的柔弱只是给男子看的,内心的坚强、果断与勇敢才是她们的真实面目?
表哥愿意迎娶欣平郡主,一来,该是成家立室的时候了,二来,假如他的姻缘能让天下人看到新朝的胸襟气度,他愿意迎娶一个并不讨厌的前朝公主。
至少凌萱会感受些许幸福,这就够了。
吏部尚书林大人颤巍巍的起身,于御座前俯身下跪,双鬓霜白:“老臣启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御极,泽被天下,造福苍生。为我朝千秋万代的基业,老臣奏请陛下及早立后,充裕六宫。”
帝王神色凝淡,冷冷道:“林大人,今夜良辰美景,不谈政事,勿要坏了此刻良宵!”
林大人不依不饶:“陛下,立后并非政事……”
“林大人都说了关乎千秋万代的基业,还不是政事?”帝王骤然打断他,语气森严,俊眸中暖色渐渐消散。
四下里一片静寂,冷风渐起,滑过脸颊顿生冰凉。林大人挺直苍老的身躯:“陛下,并非老臣倚老卖老,繁衍皇家子嗣关乎我朝基业,理应尽快裁度。”
风清扬起身道:“陛下初登帝位,政务繁盛,若急于立后选妃,有损我朝国体与清誉,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耻笑陛下纵情声色?还是非议陛下荒于政事?林大人,立后一事需从长计议。”
帝王笑容温润:“风将军所言甚是。林大人苦心,朕会慎重考虑。”
“陛下英明!老臣还有一事启奏。”林大人叩首,见帝王应允,不卑不亢道,“前朝晋扬帝皇后、端木夫人暂居披香殿,与礼不合,应移居东郊行宫。”
我淡淡笑了,凝眸看向年轻的帝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大人,眉宇间不辨喜怒:“与礼不合?如何与礼不合?”
林大人肃然道:“宫中、坊间多有传言,言称陛下与端木夫人……陛下,天下悠悠之口难杜,为陛下圣德计,老臣奏请陛下,下旨端木夫人移居行宫。”
自陛下登基,坊间便开始流传着陛下与前朝皇后淫乱宫闱的传言,沸沸扬扬,甚嚣尘上。有说早于陛下登基前就与前朝皇后有私情,有说前朝皇后狐媚转世、妖颜惑主,有说前朝皇后红颜祸水,敬朝必不久矣。
“林大人,莫非你相信坊间传言?还是你不相信陛下圣德?”我蓦然轻柔道,听来绵软酥然,底子里却隐有凌厉之气。
瞬间,筵席死寂如一潭死水,群臣内眷的灼热目光齐齐向我扫来。或许他们没有料到我会开口与林大人针锋相对。
林大人转首看我一眼,恨恨道:“老臣相信陛下圣德!但是坊间传言不可任其……”
“可见你还是相信那些传言,”我冷冷打断他,双颊笑影深深,“你侍奉两朝,均为朝中重臣,如今官至吏部尚书,理应目光雪亮、心中明澈,无需求证也应明白传言乃有人蓄意散布。如此无稽之事,林大人竟然在宫宴上提出,在群臣面前奏请,你让陛下颜面何存?威信何在?林大人,你让陛下龙颜蒙尘、圣德有损,本宫看你年老昏聩,实在有负陛下圣恩。”
这个刹那,满朝文武皆是惊愕的盯着我,不敢置信我方才之言。铮的一声,酒杯掉落在地的脆响清晰可闻。冷风拂动宴桌红绸,一眼望去,只见一片红色飘动,如碧波荡漾,如海潮翻涌。何处传来玲玲叮叮的轻响,惊动此刻死寂。
我这番话,足以当得妖颜惑主、红颜祸水,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我根本不是新朝帝王的后宫。然而,我偏偏就要说出这番话——林大人自诩三大老臣之一、德高望重,对于帝王的诸多国政、旨意大有微词,尤其是鼓励工商之政令,直斥龙颜,丝毫不留情面。
林大人转首愤恨的瞪着我,苍苍容颜揪结,怒哼一声:“一介女流如此猖狂!陛下,理应将她废黜行宫……”
我转首望着帝王,目光清冽:“陛下,林大人相信坊间传言,有负陛下厚望;质疑陛下圣德,实乃大不敬之罪。妾身奏请陛下,林大人年迈昏庸,于朝堂政事力不从心,应免去林大人吏部尚书之职,令其归隐还乡,享受天伦之乐。”
“你——你——”林大人两道白眉深深拧结,浑浊双眼怒瞪着我,浑身剧颤,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一时之间,筵席上众臣皆是惊呆的神色,内眷们更是惊愕得合不拢双唇,或许,于她们来说,夫便是天,只有仰望,只有三从四德,何来这般猖狂、狷介?
西宁望惊得无法回神。流澈敏白须剧颤,霍然离席于御座前下跪,震怒道:“陛下开恩,林大人年事已高,一时无状。端木夫人乃女流之辈,于朝政之事妄加非议,应废黜行宫。”
群臣一齐看向年轻帝王,皆等帝王会如何应对。
帝王丝毫不看我,神色冷肃,一双精眸扫向众臣,目光深邃:“林大人德高望重、耿直忠诚,不愧为我朝臣工典范。不过,林大人质疑朕之私德,朕实在伤心……朕理当体恤老臣老迈,一时无察,这样吧,朕罚你免朝两月,在府中思过。”
林大人不敢相信帝王如此坚决,抬脸盯向御座,目光直直。
流澈敏语重心长的恳求道:“陛下开恩,陛下……”
帝王搁在御座金漆雕龙扶手上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按着,状似悠闲,语声平润而冷:“流澈大人无需多言,下去吧。”
林大人摘下顶上冠饰,苍容坚决:“陛下,若陛下不准老臣奏请,就请陛下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帝王犀利的目光迫视着跪在眼前的老臣:“若林大人担心自己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朕自当体恤,也不会强人所难。”
林大人惊愕的愣住,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冷风掠起他花白的头发,飘荡如老柳。内监上前取走他的冠饰,他仍是惊愣的神色,直至两个侍卫搀扶起他,带他离开筵席。
流澈敏深深叩首,苍老的嗓音犹显凄惶:“陛下开恩……陛下……”
林大人在众臣眼前被带下去,步履沉重,苍凉的背影令人怆然。他扬声叫着:“妖后!妖后乱国!妖后乱国……”
众臣看着林大人离开筵席,片刻之间高官侯门变成乡间老夫,或许心有戚戚然,或许心惊胆颤,或许心中雪亮、明白了一些隐秘之事……他们肯定在想:前朝皇后僭越皇统、礼制,令吏部尚书当众受辱,帝王尚且不治其罪责,却逼得林大人辞官,如此看来,那些传言并非子虚乌有……
四下里鸦雀无声。
流澈敏横来怒气腾腾的一眼,目光严炽,语声悲壮:“陛下,前朝皇后不可留,妖后乱国啊,老车奏请陛下,将妖后斩首示众。”
帝王厚实的大手紧扣扶手,眉目间不动声色,眼梢处浮现一丝冷笑:“众卿家都知道,流澈大人乃朕之祖父,年逾古稀,身骨硬朗,却是小病小痛缠身。多年来朕未能侍奉老人家左右,有违孝道,明儿起,祖父就搬进奉天殿颐养天年,孙儿也能时常陪您老人家下下棋。”
“陛下……”流澈敏一惊,霜白鬓发颤抖如拂,“陛下孝德,老臣感佩在心……”
帝王精眸一扫,冷硬道:“兵部尚书之职暂由秦重接任,来人,祖父不胜酒力,先行护送回府。”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流澈敏离开宫宴。流澈敏面如死灰,向我瞟来一眼,怒火燃烧的双眼赤红无比。
宫宴静如荒野,冷风吹荡,流澈敏渐行渐远,喊声壮烈:“妖后!妖后!妖后……”
群臣俱震,垂首不语。年轻帝王,实在深不可测!所谓圣意难测即是如此!
我看到了一些年轻女子的目光,凌璇,惊异而冰冷;凌萱,惊骇而懵懂;秦轻,温煦而敬佩;上官蓉儿,淡然而略略钦慕。
我迎上帝王的目光,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属于流澈净,不再是帝王的目光:俊眸幽深,眸心深处纠缠着缠绵与警告,只有我看得见,只有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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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退离席,在众人或惊异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