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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唇边荡开一抹笑,轻忽极微宛若一阵风,掠过即逝。
又似是不禁意间,那生命也仿佛会随之悄然而去般。
压抑而沉闷的滞气充盈在心头,令胤祉整个人胀痛而沉重,他有些迈不动脚步,全身似被定住般,任他胸口千万狂潮汹涌而过,也终将归寂于这一片萧凉终至淹灭。
他定定地伫立原地,身形翩然,而望着她的眼眶却似深陷了几分,不知是否是那冗长思念太过沉厚。
她竟,瘦了那么多,削骨般憔悴。
……
楚依动作滞缓,瞧着来人,思绪千转百回,约莫四个月时间的未曾谋面,朝思暮想,怎么也想不到……却是如此重逢。
她心底一点点冰凉恍若池水波粼缓缓漫开,浸着,手脚发寒。
——回头,也来不及。
“小祉儿……”
伴随着微弱地轻唤,胤祉这才魂归附体,陡然如一盆冷水浇下,惊醒过来。旋即飞快地驰步朝楚依身边奔去,心中焦虑惶恐,念着她,一刻也不能耽搁!一分一秒不能再迟疑——!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随行之人,便是荣妃也在惊骇之下赶了过来,田氏与富察氏亦是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两人来的路上刚好撞个正着。
“这事可是真的?”田氏首先开口,半疑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富察氏皱着一边秀眉,面色却不甚乐观,语重心长道:“侧福晋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恐怕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对了,一直伺候着弘景贝子的丫鬟呢?额娘不是调给了洗衣房去,那你……”她闪了闪眸光,欲言又止。
“去洗衣房的婢女我早已找人替代了,这个……自然是送出了贝勒府。”田氏将身边伺候的丫鬟遣到一侧,与富察氏单独寻了处隐蔽地方讲话。
那丫鬟知晓的可不少,怂恿弘景的那些话都是从她嘴里出去的。就算额娘如今袒护了她,但若将来旧事重提,贝勒爷追究起来,细查之下若发现其中暗藏端倪……那到时候,可就不好交代了。
富察氏听她这么一说,又追问了一句:“她可还在京城之内?”
“在。”话毕,见富察氏脸色突变,颇有几分焦躁之态,田氏不由地提起了心,“在京城之中又如何,会有什么事吗?”
富察氏轻轻唉了一声,急声道:“派人送出京城去,越快越好!”
见田氏仍是一副不开窍的迷惑样子,富察氏心中暗骂其当真是蠢钝如猪也!
她与嫡福晋之间照面数次,如今的嫡福晋早已不是先前软弱可欺的人。这次荣妃娘娘虽是予她一记重锤,夺走她刚诞下的孩儿,于外人眼中她看似一蹶不振,但谁知这又是否是迷惑中人的假象呢?
——果然。
贝勒爷回府,嫡福晋便偏生在这档上摆出这阵仗来。
富察氏不再与田氏多说,为今看来,她还是与田氏之间疏离几分的为好,省得被这即将燃起的火焰波及。况且当初她私下里换丫鬟,曾教她旁敲侧击地将这个令董鄂玉宁流产的法子向田氏婉转提出。事成之后,她便趁田氏极喜疏忽之时要了这丫鬟回来,再命人将她毒哑,埋到最低贱的青楼酒肆之所,让人日夜看管着干粗活接客。
也怪那婢子生的模样好,还曾当着她的面,故意将洒水搅了自己与贝勒爷的雅兴,更不自量力妄图引贝勒爷注目,如此不懂分寸的婢子,随便用些钱财并能诱惑其做事。
虽后头的事并未如她所料,也算董鄂玉宁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
——不过下次,再下次,你还躲的过吗?
……
他颤抖地伸了手,捉住那只受了伤的手,腕间的血迹依然凝固,印着浓厚接近于墨黑的血色,胤祉一对平日里淡雅温和的眼孔猛烈颤栗,抖动得太快太过于密集,一如他内心难以表述的痛苦折磨。
微微俯□,胤祉的薄唇落在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楚依……”
楚依目光一闪,却也是只极微地点过,似是从未出现。
“你何苦……”他说着,将她面上沾湿的发丝撩到耳根之后,望着她的容颜,千言万语至嘴边,却似乎都说不出口。
——何苦。
只有这带着淡淡沧桑悲悯的两字。
楚依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处,音色凉薄:“小祉儿,若我死了,你可会像怀念董鄂玉宁一样怀念我?”她那般说着,胤祉看不到她的神情,私以为该是极痛的,却不料楚依是笑着,唇边笑着望着朝这边而来的众人。
望着身形蹒跚的荣妃,一脸焦躁慌急,望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田氏与董鄂氏,望着其他凑热闹,或是来看她到底会不会就此失势的府里人。
笑了,阴狠尽显。
——你们忘了,她楚依还是最受宠的,就算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强,她不做声,你们便以为她是哑巴,就要吃这黄莲之苦吗?
——她终于明白,阿哥后院内的争执,亦是永无休止,安逸……不过痴人说梦。
——楚依,这一场大梦惊碎,该让她们明白……这府里,谁才是做主的。
胤祉拥紧了她,那一点点悲凉自眉心悄然沁开。蓦地,便炸开一道火焰之色,带着些许决然果断。
“我替你做主。”
楚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那笑容里终于有了些暖意,这句话,她可等得幸苦啊。
终究是逼他作出了决定,未曾要他舍弃孝道,但也总不能让她承这份苦痛,早晚是要憋死的。况且以荣妃的心思,恐怕往日对她亦是无休止的压迫,心底一旦厌弃,就算你费尽心力也讨不得一分的好,还不如迎面而扛,与她斗个你我不分,旗鼓相当反倒还忌讳着些。
她的身份,仍是三阿哥的嫡福晋,并非是什么低微婢子,阿玛也算得上有点脸面的人物,先祖亦曾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她再不能妄自菲薄,消殆而过。
——荣妃,她要你知道,你的这个儿媳妇……忍够了。该敬的仁义孝道,该容的污垢诡谋,该奉的和顺善德……都已是尽了。
——从你夹私带怨处处刁难寻事,从你一而再再而三将孩子从她手里夺走,从你已亲手将这一分微薄而几不可见的温度彻底变为灰烬起,她楚依……再不会心软。
“你要为我……与你额娘做对不成?小祉儿,我知你……做不到。”她就是要刺他,温声软语地刺,滴水穿石,将他那犹豫软弱刺穿!刺透!
他震动,猛地将她从椅抱了起来:“你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我耐是性子再好,也是会气的。楚依……我知想要你好,从未曾想过……原来你已伤得这么深。是我的错……你以后,再不要这般吓我。”
“我死了……便再没什么能吓你。”
“楚依。”
“小祉儿……我说真的。”她忽地攥紧他衣襟,一双平静如沉湖般的眸子慢慢抬起,她是刻意的,折磨着他的心,让他疼痛,仿佛有一种变相的快感由心头而生。对你的念,对你的在意,对你无声间的托付……才令她锋芒灰钝,其实……的确有你一半的错。
这般如此,你便来承诺你所谓的一生相护,而不是……眼睁睁瞧着她被欺辱致死。
她的眸子那样的亮,恍若黑夜之下的阴森宫闱间一点清醒的烛光,直要穿透人心。
“是你侧福晋的孩子在我临盆前一个月时推了我一把,差些致腹中胎儿掉落,若非我命大,指不定要一尸两命。事后你的额娘不明是非,私以为是丫鬟碎嘴教坏了弘景,只小惩了侧福晋,将那丫鬟分到洗衣房。遂又好言相劝,意思是待你归来之后让我莫要将此事说与你听,怕你不依不饶的追究。一月后诞下孩儿,我连名字还未来得及取,连他长成什么模样都未看清,便被乳娘抱走代养。往前一些事我不提也罢,但在我调养的这一个月来,方锦那庸医,莫不如说是你额娘专属的庸医,说我身子不宜哺养为理由,竟连孩子的面都不让我见!往先尚可自欺欺人犹存一份侥幸之心,但如今此番作为你让我怎么再忍?胤祉,你可知……这点痛算得上什么,你摸摸看这里……剜心之痛,才是痛!”她执着胤祉的手,执着那微颤的修长宽大的手掌,按在胸口处。
“胤祉……你可曾尝过这般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对着他的眼,那双眼里浓郁的哀伤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割在心头,楚依却翘着唇,反衬着他的哀伤越显讥讽可笑,“你额娘明知失去孩子的苦痛,却能如此狠心生生夺走我的子嗣,莫不是如此作为……能令她感到畅快舒心?你明知那些人会对我不利……你明知你额娘憎着我……当初对董鄂玉宁是如此,就算大难不死……仍是不肯罢手。胤祉,你瞻前顾后,迟迟不做下决定……或许到最后,你谁都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