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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
身穿护士服的鲁思·普莱斯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脸上充满同情。
“我刚听说——我必须赶过来——哦雪莉,真是太不幸了,我很遗憾。”
“鲁思,亲爱的。”雪莉站起来,屈尊让鲁思拥抱了自己。“你太体贴了。太体贴了。”
雪莉想把自己这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介绍给迈尔斯和萨曼莎,并当着他们的面接受她的同情和关怀。这对她来说,是假想中的孀居生活的提前预演……
可是,鲁思立刻就回去工作了。雪莉只能带着那些想法郁郁地坐回塑料椅子上。
“他会没事的。”萨曼莎悄声安慰迈尔斯,他把头倚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会挺过来的。就像上次一样。”
雪莉看着浑身荧光的小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她希望自己能够改变的是过去,因为未来一片空白。
“有人给小莫打过电话吗?”过了一会儿,迈尔斯问。他用一只手的手背擦擦眼睛,另一只手还抓着萨曼莎的腿。“妈妈,你想让我——”
“不,”雪莉尖声打断儿子,“我们等……等到确认之后再说。”
楼上的手术室里,霍华德·莫里森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溢出了边界。他的胸膛大敞着,露出维克拉姆·贾瓦德严重受损的杰作。十九个人在忙着修复损害,接在霍华德身体上的机器轻柔而无情地响着,向众人证实他还活着。
远远的下方,在医院大楼的深处,罗比·威登冰冷而苍白地躺在太平间里。没有人陪他到医院来,也没有人去看那放在金属抽屉里的小身体。
3
安德鲁婉拒了特莎送他回山顶小屋的提议,因此车里只剩下了特莎和肥仔。肥仔说:“我不想回家。”
“好。”特莎回答。她一边开车,一边给科林打电话。“我和他在一起……安迪找到他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是的……是的,我会的……”
眼泪哗哗地从肥仔脸上流下来。他的身体不再受大脑的控制,就像小时候那次,西蒙·普莱斯把他吓尿了裤子,热乎乎的尿液顺着腿直流到袜子里的感觉一样。又咸又热的眼泪从他的下巴上滑下来,掉到胸前,就像滴答落下的雨。
他不停地想着葬礼。一副小小的棺木。
他本不想在那个小男孩的附近做。
那个死去孩子的阴影会永远压在他的心上吗?
“出事的时候你跑开了。”特莎对他的眼泪似乎视而不见,冷酷地说道。
她曾经祈祷能找到活着的他,但她心里最强烈的感情却是厌恶。肥仔的眼泪没有能使她心软,因为她已经习惯男人们的眼泪了。她隐约还为他没有跳进河里而感到耻辱。
“克里斯塔尔告诉警察,当时你和她在灌木丛里。你们就这么让那孩子一个人待着,是不是?”
肥仔无言以对。他无法相信她的残忍。她难道不明白在他心里咆哮着的凄凉、恐惧和绝望吗?
“好吧,那我希望你已经让她怀孕了,”特莎说,“至少可以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寄托。”
每次拐过一个路口,肥仔都以为她要带他回家了。他本来最害怕鸽笼子,可现在他不知道父母二人间该选哪一个。他想逃出车子,可她把所有的车门都锁上了。
特莎突然毫无预警地转向,踩了刹车。肥仔抓住座椅的两侧,发现他们停在了亚维尔旁道的紧急停车带上。肥仔把哭肿的脸转向她,害怕她命令自己下车。
“你的生母。”特莎开口说道。她从来没这样看过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关怀。“生你的时候才十四岁。根据听到的一些情况,我们感觉她应该是出身于中产家庭,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怎么也不肯透露你的父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保护同样尚未成年的男友,还是出于更糟的原因。我们被告知这些事,是怕你万一有什么精神或生理缺陷。万一,”她清楚地说,就像一位老师在强调考试肯定会遇到的要点,“你是乱伦的结果。”
他缩起身子,想离她远些。他宁肯自己被当场击毙。
“我是那么想领养你,”她说,“非常非常渴望。但是你爸爸病得很厉害。他对我说:‘我做不到。我怕我会伤害一个婴儿。必须等我好些了才行,我不能既对抗我的病又同时应付一个新生儿。’
“可我的心情是那么急切,打定了主意要你。”特莎说,“所以我说服他撒谎,告诉社工们他没有问题,让他装出快乐和正常的样子。我们终于把你带回了家。你是早产儿,个头很小。把你接回家的第五天,爸爸偷偷从床上溜下去,到了车库,把橡胶管接在车后的排气口上试图自杀,因为他确信自己想勒死你。他差点就送了命。
“所以,你和爸爸从一开始就关系紧张,你应该怪我。”特莎说,“或许从那之后的一切你都应该怪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斯图尔特。你的父亲一生都在面对自己从未做过的错事。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他的勇气。可是,”她的声音终于失控了,他又从中听到了自己熟悉的母亲,“他爱你,斯图尔特。”
她不由自主地撒了这个谎。直到今晚,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确实是谎言,还有她人生中所谓为了大家好而做的事,不过都是出于她盲目的自私,所招致的无非是混乱和困境。可是,谁又能忍心知道哪颗星已经死去,她眨着眼睛望着夜空想,有任何人忍心知道事实上所有的星星都已经死去了吗?
她转动钥匙,重新打火,车再次驶上了旁道。
“我不想到丛地去。”肥仔恐惧地说。
“我们不是到丛地去。”她说,“我要带你回家。”
4
警察终于找到了克里斯塔尔。她一直无助地在帕格镇外围的河岸上发狂奔跑,嗓子都喊破了,仍然在呼唤着罗比。靠近她的女警叫着她的名字,试图温和地把噩耗告诉她,但她仍然不管不顾地扑打着,最后女警不得不近乎扭送般把她塞进了车里。克里斯塔尔根本没有注意到肥仔消失在了树丛里,对于她来说,他再也不存在了。
警察开车把克里斯塔尔送回了家,但他们敲门时,特莉却拒绝开门。她已经从楼上的窗户看到了警车,立刻断定克里斯塔尔做了那件难以置信又不可原谅的事:向猪猡警察报告了奥伯藏在旅行袋里的大麻。她把那两个沉重的袋子拖到了楼上。警察还在不停地敲门,直到她认为再也躲不过时,才过去开了门。
“你们想干吗?”她把门拉开了一英寸,透过门缝喊道。
女警三次要求进屋,都被特莉拒绝了,仍然坚持问警察此行的目的。已经有几个邻居站在窗边窥探了。甚至在女警说“是关于你的儿子罗比”时,特莉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很好。他没有任何问题。克里斯塔尔和他在一起。”
克里斯塔尔不愿待在车里,正沿着花园小径往家走。特莉的视线投向克里斯塔尔身边罗比本该待的位置——罗比害怕陌生人,必定死死黏在克里斯塔尔身上——却一无所获。
特莉像复仇女神般冲出家门,两只手如鸟爪般伸在前面,想去抓女儿的脸。女警不得不拦腰抱住她,把她从克里斯塔尔身边拽开。
“你这个小婊子,你这个小婊子,你把罗比怎么了?”
克里斯塔尔避开扭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冲进房子,重重关上了前门。
“该死。”同行的男警察低声咒骂了一句。
几英里之外的霍普街上,凯和盖亚·鲍登正在黑暗的门厅里面面相觑。她们俩都不够高,又没有梯子,无法给坏了几天的灯换灯泡。她们吵了一天,几乎要和解,却又接着吵。最终,眼看共识就在眼前,凯同意自己也讨厌帕格镇,来这儿就是错误,她应该试着把她俩重新弄回伦敦,这时凯的手机响了。
“克里斯塔尔·威登的弟弟淹死了。”凯挂断特莎的电话,小声说道。
“啊。”盖亚知道自己应该表达同情,却又害怕在得到母亲坚定的承诺之前把话题从伦敦扯开。矛盾之下,她紧张地加了一句:“太糟了。”
“事故发生在帕格镇这边,”凯说,“在路边。克里斯塔尔当时跟特莎·沃尔的儿子在一起。”
盖亚对于让肥仔·沃尔吻她一事羞愧不已。那感觉很糟糕,他嘴里全是啤酒和香烟的味道,而且他还对她上下其手。她比肥仔·沃尔好得多,她知道这一点。如果亲吻的对象是安迪·普莱斯,她的感觉会好一些。一整天了,苏克文达都没有回她的任何电话。
“她肯定完全垮了。”凯两眼失神地说。
“可是你对此无能为力,”盖亚说,“对不对?”
“我……”凯说。
“别再说了!”盖亚叫道,“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