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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徽容的心却一直沉浸在放弃青云的痛苦之中,由于卧龙滩至莲花关的路途全部被西狄军控制,这幸存下来的虎翼营三百多号人不能由官道返回莲花关,只能从月牙河以南的崇山竣岭中绕道而行,翻山越岭,徒步穿越,自是不能带上青云,蓝徽容在山谷入口沉默良久,终忍痛取下青云的缰绳辔头,抱着它的头轻声道:“青云,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慕世琮与孔瑄对望一眼,齐齐走了上来,孔瑄劝道:“你别伤心,等攻回这处,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青云的。”
蓝徽容见青云黑圆的眼中似也要掉出泪来,更是难过,想起与青云自幼相处的点点滴滴,眸中隐有水光流动,她不欲别人看到,转过头去,低声道:“青云,你要多保重,见着战火一定要逃远些,下游水草较肥,你去那边吧。”
她轻咬下唇,终硬下心来,在青云后臀用力一拍,青云长嘶一声奔了出去,奔得一段,许是感觉到主人未在背上,又回转而来,蓝徽容眼泪再也忍耐不住,溢出眼眶,怕被身边之人察觉,不敢望向疾奔而来的青云,猛然发力,奔入山谷中去。
身后,青云略带悲戚的嘶鸣声渐渐淡去,蓝徽容顿住脚步,双手撑膝,俯下身,看着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脚下的青石之上,浸洇成一团灰蒙之色,心情格外沉重。
上次虽因孔瑄之故,她曾与青云分开了一段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似对那盗马之人十分信任,觉得他可以很好的照顾青云,而这一刻,将青云放逐荒野,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心来。想起昨夜的战争,想起葬身对岸的数千虎翼营将士,她更是喉头哽咽,心中悄悄地问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要上这个战场,要面对这些生离死别?
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稳中透着谨慎的关切,蓝徽容悄悄擦去眼泪,面色恢复平静,转过身来微笑道:“侯爷,你昨夜可说了,回潭州让我选一匹好马的。”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明霞照在蓝徽容的脸上,她挺秀的鼻侧,泪痕依稀可见,轻弯的唇边,笑容明朗中略带凄然,慕世琮从未见过虎翼营的弟兄们谁曾有过这般神态,嘴唇动了动,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崔放从后赶了上来,伸手攀上蓝徽容的肩头:“方校尉,你放心,侯爷亲训的那几匹马都和我是哥们,你看中谁,我就给你介绍。”
孔瑄伸手将崔放的手打落,不着痕迹的挤入二人中间,口中笑道:“别听崔放这小子的,他去年想骑逐月,还被逐月摔下地,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崔放被孔瑄挤开,又听他揭了自己的糗事,心中不悦,轻哼一声,走回慕世琮身边,望着孔瑄高大的背影嘟囔道:“有了新朋友,就不顾老朋友面子,真是喜新厌旧!”
慕世琮却不说话,眼神闪烁地望着前面并肩而行的孔瑄与蓝徽容,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清瘦俊秀,两人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是一致,他心中忽想道:什么时候开始,孔瑄身边之人不再是自己,而换成这个方清了?
由卧龙滩至莲花关,官道二百多里路程,轻骑快马大半日便可赶到,但这三百多号人由崇山竣岭中徒步翻越,却是行得十分艰难。
这莲花山山脉由北至南延绵数百里,峭壁悬空,陡峰连天,山势险峻,奇峰突兀,若是闲暇时光登山望远,不失为一好去处,但对于这逃亡的三百多人,这险竣的山峰便成了最大的阻碍,许多人身负有伤,行走得十分缓慢,又因为昨天是夜间奔袭,均未带干粮,只能在山间打些野味,采些野果聊聊应付。
更要命的是,西狄军似是估到慕世琮会穿过这片山脉潜回莲花关,派了大量人马在靠近官道的一侧搜寻,为避搜捕,众人只得往更险更深处躲避,虽有崔放识得观星之术,不致迷失方向,但在山间直行了五日,还未能到达莲花关。
眼见身边伤员们伤势日益严重,几日均靠野果和有限的野味充饥,士气也是十分低迷,慕世琮与孔瑄渐感焦虑,伤员们的伤势渐渐恶化,虽有孔瑄与蓝徽容略识草药,替他们采了草药来敷上,但终究还是不断有人中途倒下。
这几日的逃亡,对蓝徽容来说如同一场噩梦,她宁愿去面对战场上的血腥与激烈,也不愿这样一边忍饥挨饿,躲避追捕,一边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毙于荒山之中。
刚有伤员离去的时候,众人还有力气帮他们挖个坑,草草埋葬,可几日过去,众人的心渐渐麻木,气力耗尽,也只能任他们曝尸荒野。
这日正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孔瑄回头见队伍拉开很远,行到慕世琮身边道:“侯爷,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得想法子鼓舞一下士气才行。”
慕世琮点了点头,正待说话,队伍中间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二人行了过去,见蓝徽容正蹲于地上,努力想把一名气息奄奄的伤员扶起。
这伤员蓝徽容认得,最初几日在虎翼营训练时,他便经常和蓝徽容站在一起,后来又经常向蓝徽容请教武艺,由于他总是一副憨厚的笑容,为人又极老实,众人都叫他‘老憨’,他也不生气,还应得十分愉悦。
眼见他倒于树旁,左肋下的伤口已近腐烂,全身滚烫,脸上却还挂着那憨厚的笑容,蓝徽容心中绞痛,想起他曾悄悄地告诉自己,他是容州人,家里已给他说了一房媳妇,等这次战事结束之后便可回去成亲,当时他那甜蜜得咧嘴而笑的模样似就在昨日,而现在,他却再也无力回到莲花关,回到容州了。
一想到容州,蓝徽容猛咬牙,伏身下去,向崔放道:“阿放,扶他到我背上来!”崔放应了一声,便欲伸手扶起老憨。
“放手!”慕世琮冷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崔放缩回手去,蓝徽容抬起头:“侯爷!”
慕世琮缓缓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憨的伤势,知无可挽回,心中一叹。老憨却于此刻稍稍清醒,咧嘴而笑,喘气道:“侯爷,求你,送我一程吧,能得侯爷送一送,老憨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的。”
慕世琮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片刻后轻声道:“好!”俯身从蓝徽容腰间抽出长剑。
蓝徽容一惊,纵身上前:“侯爷,不行!”
“你让开!”慕世琮眼中已不再见痛苦之色,冷静如冰。
蓝徽容心里也明白,要想背着老憨翻过高山实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将他弃于荒野只会徒增他的痛苦,还不如一剑了结,让他在瞬间离去,对老憨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但她却无论如何都硬不下心来,一想到老憨的笑容,一想到他在容州的家人,她怎么也无法提动脚步。
孔瑄轻轻摇了摇头,走了过来,握住蓝徽容的右手,用力一拉,蓝徽容无奈下跟着他急奔数十步,听得身后隐有叹息和哀泣之声,心中一痛,猛然将孔瑄的手一甩,却也不再回头,默默向前走着。
“你终究心慈了些。”孔瑄行在她身边,轻声道:“我虽不知你为何一定要以女子之身从军,但既然来了,这些事总得见惯。”
蓝徽容沉默片刻,低下头去:“我知道。”
“其实最痛苦的人,是侯爷。”
“我知道。”
“其实………………”
蓝徽容抬起头来,神色已变得十分平静:“我都知道,你不用再劝了。”
孔瑄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眼中似有炽烈的光芒,凑到蓝徽容耳边轻声道:“其实,你这样偶尔象一个女人,更让我………………”
脚步声走近,孔瑄一惊,收住话语,二人回过头去,慕世琮微带疲倦之色,将手中长剑递给蓝徽容,蓝徽容默默接过,剑尖上还隐见血迹,她闭上眼来,轻轻还剑入鞘。
剑身轻擦之声在蓝徽容耳边长久的回响,她慢慢品尝着战争的残酷与痛苦,也终于这残酷与痛苦之中慢慢让自己的心宁静下来。
这日黄昏,仍未能走出莲花山脉,慕世琮见天色渐黑,下令于一处林间休息。孔瑄带人去高处打寻猎物,蓝徽容则与崔放带着数人去林间摘了一些野果,回转时见一处峭壁下隐露黑褐之色,心中一喜,跃了过去,用剑挖出一大堆泥土,奔回宿营之处。
慕世琮正架起一堆篝火,见她捧着一堆黑色泥土回来,微感讶异:“方校尉,难道这也能吃吗?”
蓝徽容一笑,也不说话,轻轻将那堆泥土捏成几个泥盆,又将细树枝穿过盆耳之处,不多时,那黑泥渐转暗黄,土质也开始发硬,蓝徽容提起树枝,将其架于火上烧烤,烤得一阵,提将下来,望着这几个泥盆欣然而笑。
慕世琮与崔放看得大为赞叹,崔放啧啧连声:“咱们方校尉这手就是巧,好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