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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军营,孔瑄便自马侧取下一顶竹帽戴在了头上,躲过毒辣的日头,他轻扣缰绳,任身下骏马奔驰,身躯巍然不动,意态悠闲,多数时间还闭目养神,似睡非睡。
蓝徽容看在眼内,微感讶异,崔放却好似见惯了孔瑄这等形状,不久也从行囊中取出一顶竹帽,戴在了头上,而且也学着孔瑄模样,悠然自得。
蓝徽容见状笑了一笑,行得一阵,看见路边山上生长着大蒲叶,飞身下马,摘了几片下来,坐回马上,用叶筋穿住,也系在了头上。
“你倒是学得挺快的嘛。”崔放笑道。
“既然你我都是公子的随从,自当统一行动了。”蓝徽容将大蒲叶顶在头上,嘴里咀嚼着顺手摘下来的青罗叶,一股清甜沁入舌尖,渗至五脏六腑,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崔放在旁看着,圆脸上露出艳羡的神情:“方校———,啊不,阿清哥,你手上是什么好东西?”
蓝徽容自骑回青云,又出了军营,浑身轻松,见这崔放粉雪可爱,忽然想起了二伯父的小儿子蓝文容,那小子大概算是蓝家唯一没有被势利和庸俗所污浊的孩子,也是崔放这般年纪,也是这般讨人喜欢,尽管别人都看不起自己这个孤女,他却总是得空就粘着自己,谈天说地,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着这个无端失踪的堂姐?
曾几何时,因被堂兄堂姐们取笑父亲没有儿子,自己是那般渴望有一个这么可爱的亲弟弟,便缠着母亲,要她再为自己生一个弟弟,母亲却抚着自己的面颊含笑说:“容儿,母亲有你一个足矣,你虽是女儿身,却胜过男儿百倍,你要记住,这世间,有多少男儿不如咱们女子的。”
见她有些发怔,崔放将嘴一撇:“小气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蓝徽容掌不住笑了出来,将手中青罗叶悉数递到崔放手中,崔放也不客气,塞入嘴中,不一会也轻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好东西。”
蓝徽容见他甚是得趣,又跃身下马,去山边摘了一些刺儿果赶上去递给崔放,崔放眉开眼笑,收入怀中,却驱骑赶到前面孔瑄身边,献宝似的将青罗叶和刺儿果递了一些给他,见孔瑄收下,极是开心,策马奔到了前面,嘴里还唱起了小曲。
孔瑄回过头来,轻抛着手中刺儿果:“谢了!”
蓝徽容轻夹马肚,青云欢快撒蹄,赶到了孔瑄身边,不知是受崔放感染,还是出了军营浑身自在,见孔瑄吃那刺儿果吃得极是坦然,蓝徽容忽然促狭心起,眯着眼吟道:“投我贼盗,报之琼浆也”。
孔瑄愣了一下,片刻后笑将起来,越笑越是得意,清俊的面容上波澜起伏,荡气回肠,蓝徽容慢慢醒悟过来,面上一红,知自己图一时痛快,讥讽他偷马,却没想到这首诗的后两句。
孔瑄得意笑着,一边咬着刺儿果,一边摇头晃脑大声吟道:“匪以为报,永以为好也!”
崔放听得他的声音,拨转马头回来,笑问道:“公子,又是哪位姑娘要和你永以为好啊?”
“多着呢,不但有姑娘,还有俊小子。”孔瑄瞥了一眼蓝徽容,笑得极为狡黠。
崔放一愣:“公子这话说得,天香馆的兔儿爷们不是已让侯爷和您打得两个月起不了床吗?哪里来的俊小子?”
孔瑄笑得双肩直抖,声音闷在了胸腔内,蓝徽容恨不得在他那脸上揍上一拳,强自忍了下来,不再说话,板着面孔跟在了孔瑄马后。
崔放小孩心性,说过就丢,转瞬又跑到了二人前面,蓝徽容见他稚气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却听得温和的声音响起:“阿清。”
蓝徽容侧头望去,只见孔瑄已收起笑容,专注地望着自己,忙应道:“是,公子。”
“那日盗你马儿,实是情非得已,有紧急军情赶着送至王爷手中,所以需抄山路,从山上下来正好见到青云,一时情急,还望你谅解。”孔瑄正颜说道,眼神澄净而又明亮。
蓝徽容控制住自己心跳,平静道:“阿清胡言乱语,也望公子莫放在心上。”
孔瑄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蓝徽容迟疑片刻轻声唤道:“公子。”
“嗯。”
“阿放这么小年纪,怎么也入了伍,还当上了校尉,他家人就不担心于他吗?”
孔瑄凝望着崔放那单薄的身形,沉默一阵方道:“阿放是十岁就入伍了的。”
骏马疾驰之中,孔瑄温和而又清朗的声音清晰传入蓝徽容耳中:“五年前,王爷与西狄军曾有过一次直接交锋,侯爷那时就带着虎翼营上了战场,在交战的一个村内救了阿放,当时阿放全家都死于西狄人的刀下,他因被他母亲压在身下,侥幸活了下来。”
“侯爷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在了身边,自然就成了咱们虎翼营的一员。他眼见亲人死在面前,有点神智不清,侯爷那时年纪也不大,却象大人似的照顾他,夜夜带他入睡,又请了大夫给阿放诊治,他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所以在阿放心中,侯爷便是他亲哥哥一般,他跟随侯爷五年,侯爷处处护着他,极少让他上战场,他却是一心想杀西狄人,也立过几次功劳,所以小小年纪便当上了校尉。”
蓝徽容望向崔放雀跃的身形,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把他留在潭州,要带到这修罗场上来?”
孔瑄微微一笑:“阿放有个特长,他在潭州王府内曾被一位先生看中,授了他堪舆地理之术,加上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便可绘出极精细的地形图来,实是从军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现在只要有需查探地形的任务,必得请出他来才行。”
“所以,此次任务你我都只是负责保护阿放的安全,真正的执行任务者,应该是阿放。”
日照青山,红艳似火,蓝徽容与崔放随着孔瑄一路向北,驰往月牙河。
由于两国战争,月牙河卧龙滩以南二百余里直至莲花关都杳无人烟,三人一路北行,只在几处东朝哨所见到一些哨兵,直至夕阳西下,赶到卧龙滩前军聂葳军营外,才得见两军沿河对峙、人马鼎盛的情景。
孔瑄在聂军营后的小山丘上默立良久,拨转马头向西行去,蓝徽容与崔放忙即跟上,崔放打马追上孔瑄:“公子,你不去聂将军营中一叙吗?聂将军要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孔瑄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忧伤:“还是不去了,聂将军就是只剩一口气,也会守住这卧龙滩的。西狄军只有另辟蹊径过月牙河,我们得抓紧时间,好好看一下这卧龙滩的上游下游各处地形才是。”
崔放嘴张了几下,终没忍住:“侯爷怕见聂将军我还能理解,公子你咋也怕见聂将军?当年要不是你背着聂老将军出了流火谷,聂将军和蕤姐姐只怕都没办法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这份恩德,他们记着呢。”
孔瑄清喝一声,骏马飞奔下山丘,向卧龙滩上游而去。
崔放嘟起嘴来:“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俩倒是有一个给句明白话,免得蕤姐姐苦等啊。”
蓝徽容略感好奇,笑问道:“蕤姐姐是谁啊?”
崔放眼中放出光芒:“蕤姐姐就是聂将军的妹妹,去了的聂老将军的女儿,也是咱们潭州城第一美女,凡是见了她的男子,没有不为她倾心的,不过,她只看得上侯爷和公子两个人,潭州城还有人下赌注,赌她喜欢的到底是侯爷还是公子呢。”
蓝徽容笑了起来:“那到底她喜欢的是谁呢?”
崔放摇了摇头:“不知道,胜负未分,这赌局还继续着呢。”
见他面上悻悻之色,蓝徽容忍不住取笑道:“看来阿放也是仰慕者之一吧。”
崔放顿时涨红了面颊,大声道:“你这话说得无礼,我可是以嫂嫂之礼对待蕤姐姐的。”
蓝徽容连忙道歉:“好了,算我胡说八道,阿放快莫生气了。”
崔放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打马追了上去。
蓝徽容越来越觉得这阿放可爱至极,微笑着摇了摇头,也追了上去。
月牙河由西面雾海而来,蜿蜒曲折,至卧龙滩时,弯成一个半圆,象极了初升的弦月,故此得名。
时值盛夏,晚霞照映下,河边草地与密林绿意蒸腾,河水晶莹圆润,光影霞色氤氲着天空,灿丽无比。
三人沿着河岸而行,崔放左顾右盼,目光凝重,神情严肃,一扫先前活泼形状,有时还左右前后奔跑细量,显是极有经验。蓝徽容曾随母亲学过一些堪舆地理之术,也默默将沿河地形记在了心里。
直行至暮色深深,视物不清,三人方离开河岸,在河边一座小山谷歇脚休息。
这座小山谷树木繁茂,瓮郁苍翠,水流潺潺,空气清新。三人奔波一日,孔瑄和蓝徽容尚好,崔放小脸上已是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