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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场间却无人反对,因为天真的要黑了。
不是他们头顶上的这片夜空,而是不朽域之内的那方世界。
同一时间,于饮马湖畔,笼罩在苏轼头顶的那轮弯月突然银光大盛,仿佛变得比阳光还要炙热,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拉扯着无边夜色向空中的光明意碾压而去!
朗月如昼,烈日何以照人间?
于是在下一刻,原本光明大放的世界顿时变得黯淡了几分,沐浴在王羲之身上的金色光线也稀薄了数寸。
沉浸于月色下的半方饮马湖骤然沸腾了起来,水花直掠十五丈,相互纠缠翻腾,身披银月战甲,即刻便结成了一条凶芒肆掠的水龙,向另外一个世界的烈日侵吞而去!
银龙吞日,光明岂可容?
王羲之手中的笔被握得越来越紧,雪白须发越飘越急,但他双目中的坚毅却从未动摇,也并未如苏轼所愿书写《兰亭集序》,而是轻声一喝。
“尔敢!”
紧接着,被烈日金光所普照的半方饮马湖也随之急涌,一条金色水龙自湖底一跃而出,携神圣不可侵之意,身披金甲圣光,后发先至,一口便咬住了银龙的长尾!
金、银二龙于空中纠缠撕斗,月光与烈日于云间各争其辉,整个饮马湖的天色变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轼终于挥笔写出了第二篇《寒食帖》。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一笔成帖,银龙威势大盛,一爪将烈日之下的金龙拍落湖中,然后一口便咬在了日头之上。
刹那间,寒雨骤降,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开始相互交融,或者说,月光开始代替日轮普照大地。
这个过程或许很快,也可能很慢,然后在不知不觉当中,月色也隐于乌云之后,再不得见。
于是,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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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光明已矣,何处可安眠?
不知是春雨还是秋雨萧瑟而下,在饮马湖中点出片片涟漪,将柳叶浇打得声声作响,但天空却突然失去了颜色。
如果不是因为史圣司马迁的不朽域临空佑世,或许场间将会变成一片绝对的黑暗。
即便如此,场间除了最为纯粹的紫金色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色彩。
湖水是紫金色的,柳树也是紫金色的,就连苏轼和王羲之的衣袍也是紫金色的。
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仍旧没有结束。
在天黑之前,银月独照世间,所以看起来,似乎是苏轼胜了。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王羲之还站在原地,他手中的墨笔还在急急挥舞,紫金天色下的那条墨线虽然若隐若现,但仍旧没有消亡。
所以王羲之还没有败。
但此时的他撑得非常辛苦。
对于如王羲之,如司马迁这般已经超越了普通圣阶的绝世强者来说,在任何情况下,身遭任何才气波动的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所以他们能够非常明确地感受到,在经过之前一番强战之后,在双方各有损耗的情况下,王羲之体外的紫金才气已经有所削弱,但苏轼呢?
非但没有变弱,反而变得更强了!
这便是凝神境。
凝聚世间万物之精魄,以强自身之神识,化才气而沉圣海。
换句话说,自苏轼踏入凝神境这百十年来,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其实力也能稳步提升,一日万里!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耳熟?
当初苏文以十国联考之榜首得入阿房宫。面对神书当前的时候,便做出过同样的感慨!
这也是苏轼将此境界命名为凝神境的原因。
凝神一刻。便如神书在侧,其才气不损不耗,其圣威不失不灭。
越战则越强!
而且直到此刻,苏轼也未曾将圣心示人,因为一旦他的圣心被激发,便意味着,他已经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的圣心,名曰:不屈。
也就是说,如今即便面对王羲之神来之笔所带来的压迫。苏轼也尚能游刃有余!
作为旁观者,司马迁看到了这一点。
作为对手,王羲之同样感受到了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给王羲之的选择就非常少了。
他不能给苏轼继续凝神的机会,而必须用最快的速度,以最强的手段,将其一举击败!
这是王羲之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借此一观神笔境之上更广阔的风景的话,那么。此战不论胜败,不论生死,他都输了。
或许是在此刻输给了苏轼。
也或许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输给时间。
为此。王羲之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就等他墨笔挥动的那一刻。
事实上,不仅王羲之在等。苏轼和司马迁同样在等。
很多人都并不知道,这一战其实不是从司马迁的不朽域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而是从三人自饮马湖畔叙旧事,忆旧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王羲之即将书写出来的那篇绝世字帖,源自于百年前,更源自于他们心底那个共同的名字。
魔君,屠生。
天庆历一百年,屠生为庆祝继位百年,邀众好友同聚沧澜山之兰亭,席间为搏云后一笑,命众人献诗于上,当日在场的便有王羲之、苏轼、司马迁、李龟年和断岳这五个人。
其中除了断岳实在不懂诗词,当下舞了一场剑以为作兴之外,就连李龟年也写了一首蹩脚的游诗。
而在屠生乘兴而归之前,为众人诗文写序的任务,便交到了王羲之的手中。
可惜当日王羲之不胜酒力,已醉倒席间,所以只能承诺屠生,此事押后。
然而,屠生却再也没能亲眼见到王羲之写出这篇旷世名帖。
后在屠生忌辰三十年整,王羲之重临沧澜山脚下,睹物伤怀,于人世间的生死无常感铭至深,终于完成了当年对屠生的那番承诺。
便是《兰亭集序》。
今日此战无法前往南疆圣雪峰完成,所以苏轼和司马迁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临战之前,与王羲之话往日,念友人。
对此,谁也没有说透,但王羲之却全部都明白。
但他仍旧未敢轻易动笔,而是以《积雪凝寒帖》与《快雪时晴帖》为热身,以苏轼的凝神境为压迫,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现在,这一刻到来了。
于是在饮马湖畔突然出现了一座三角碑亭,有兰花与翠竹竞相盛茂,有流水潺潺化为一道小渠汇入饮马湖,甚至隐隐之中还有酒香飘来。
“天庆百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沧澜山阴之兰亭……”
紫金光辉之下,一行行墨字凭空乍现,越来越急,越来越亮,仿佛再一次自夜空中升起了一轮朝晖。
行文之间时喜时悲,喜极而悲,场内三人似乎也随其感情的变化由平静而激荡,再由激荡而平静,极尽波澜起伏、抑扬顿挫之美。
兰亭一现,世间何书能以争锋?
一时之间,整个饮马湖畔突然多了一种生机盎然之意,欢笑声、劝酒声、游乐声,声声不绝于耳。
隐隐间,似乎有人于湖畔舞剑,似乎有人因为一首拙诗羞红了脖子,似乎有人放声大笑,轻执妙人之手。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冥冥之中,苏轼似乎看到一个伟大王朝的分崩离析,看到了千年文化之瑰宝于战火中化为灰烬,看到了故人接连离去,生死两隔。
一行清泪自苏轼眼角轻轻划过,一抹璀璨的紫金圣光自他胸口肆意绽放。
不屈已发,凝神尚在,自能战也。
但苏轼什么也没做,他没有诵词,也没有书帖,只是情深意切地凝望着那一方兰亭,似乎看到了其后更加明朗的天色。
在这一刻,天光与湖畔的那方碑亭仿佛融为了一体,光彩夺目。
剧烈的光明终于挣破了黑夜的束缚,重现人间,携带着或悲或喜之圣意,将整个饮马湖畔都映成了一片白炽。
一幅幅已经消逝了百十年的画面于其间急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