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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是一个。“
“‘孔家村’并不是一个村子,‘孔家店’也不是真的开店,那都是现在的人给叫的。”白晓梅不由又是一笑,“还有你这样写也不行。孔子已经死去二千多年了,那时还没有资本主义,所以不能写他是复辟资本主义分子。他要复辟的是‘周礼’。”白晓梅认真地给叶来发解释着。
“什么‘周礼’?”叶来发又懵了,“跟‘克已复礼’不一样?”
“那是两回事。‘周礼’是一种旧礼仪,‘克已复礼’是指行为。孔子要复辟,就是要恢复以前的制度,走过去的路,所以也就把林彪与孔子联系起来批判。”白晓梅继续解释着。
叶来发越听越糊涂。这“周礼”、“复辟”什么的,以及“孔子、孔丘”,还有一个不知道究竟叫“孟子”还是叫“孔孟”什么的,简直弄得他满头雾水,不知所云。他把笔记推回去,说:“我看这种事情根本不是我做的,但又不能不做,公社定下来,每个党员都要写?你来最好,今天就替我写一下,好吗?”
“好的。”白晓梅点头答应。
叶来发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把桌上的小册子和笔记簿全部推到白晓梅前面:“这些都给你。对了,这次你们三个女的住一间,你先去整理一下,先去看看。”
叶来发说完,就走出门。白晓梅跟着,来到隔壁的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三张竹床。“你自己安排吧。弄好了没事就随便走走,或者到厨房找我,具体的事情等其它人来后,晚上再给你们布置。”叶来发说完就走了。
白晓梅把她的东西都搬过来。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把绳子解开,把棉被往床上一放,脸盆连同其它东西往床下一塞,也就没事了。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种从未有过的空闲使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存在了,一阵轻松。她走出门外,来到水坑边,捧起一掬水擦了擦脸。她突然发现,水坑底下,居然也有几只小虾悠闲地呆在那里,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跑到这山上的?她没有惊动它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雾,依然弥漫着,但已经比刚才要稀薄了。白晓梅走到一处较高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耕山队的驻地。其它人都出工到山上去了,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厨房的烟囱在冒着一股浓烟,那是叶来发在为她烧开水。她突然感到,一股清清的水流暖暖地从心里流过。她走下来,朝着那冒烟的厨房走去。
手扶拖拉机“突突”直吼,拖拉机手左右摆动着方向把手,然而,手扶拖拉机却前进不得,转动着的前轮在地面刨出两个坑。拖拉机手加大油门,又是一阵左右摆动,车轮在坑里再次转动起来。泥土被卷起甩向车后,那两个坑更深了,但手扶拖拉机仍然留在原地。拖拉机手无奈地关闭油门,机头一阵颤抖后嘎然而止。
坐在后面车斗里的李卫东跳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走到路基下,捡来几块碎石片,塞在那两个坑里。“试试看?”他对拖拉机手说,并走到车后,准备帮着推。
手扶拖拉机又被发动起来,油门一加,李卫东在后面使劲一推,转动着的车轮猛然一跳,冲出陷坑,前行一段才停下来。李卫东重新坐上车斗:“走吧。”他对拖拉机手说。手扶拖拉机“突突”的继续前行。
这是一条刚刚开辟出来的简易公路,还没铺上石块沙子,红色的泥土坦露在一片长满茂密的茅草灌木的山坡上,七弯八拐,像一条流动着的血管,一头连着正在兴建的水电站,一头连着山脚下的那条正式公路。由于这一段时间阴雨不断,刚挖出的路面经不起雨水的浸泡,看上去挺平坦,但如果车轮不小心压上去,马上被陷进软土里。在刚刚行过没多远的路,李卫东坐的这辆手扶拖拉机已经陷进两次了。
幸亏是空车,容易解脱,如果是载上东西,那就不好办了。
李卫东坐在车斗里,手紧握着车斗前的钢管架,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而不停地摇晃着。这颠簸使他暂时忘却了一切,尽管他只是坐着,但仍时刻提防被甩下来。
手扶拖拉机左躲右闪,终于摆脱了这段坎坷不平的路,驶进公路,平稳地向前开去。
李卫东紧握钢管架的手松开了,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了。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向前探望,尽可放心地任由手扶拖拉机把他载去。他转过身,背靠前挡板。这样,既可避开迎面而来的冷风,又可以坐得更舒服些。他放眼望去,刚才经过的那条路像一条红色的带子,缠绕在那重山峻岭之中,一直通向那以前几近无人迹的深山密林里。
自从去年底,县里为改变山区无电的状况,决定在青龙江上游建一座水电站。
入冬以后,大批的人员就驻进了这山沟里。建水电站要先修路,经过几个月的奋战,这条几公里长的路终于修通了。但是,要把水电站建成,时间还长着呢。由于劳动强度大,工期长,又都住在简易搭盖的草棚里,除了出工,吃饭,睡觉,别的几乎什么也没有,更谈不上照看家里。所以,各大队都尽量组织那些没成家的青年上工地,并适时轮换。尽管这样,愿意上工地的人还是不多。知青们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到工地又可免去烧饭做菜的烦恼,按理说,让知青们去工地再合适不过了。可是,知青们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如果仅仅是为了混碗饭吃,到哪里填不饱肚子?
自从去年那场保护知青运动以后,虽然知青们整体命运并没有根本改变,但周围的环境对他们来讲,却是宽松多了。以前的许多限制:诸如每月要出工几天,回家探亲要打证明等,基本上形同虚设。知青们爱出工就出工,想回家就回家,甚至连向队干部招呼都不用,队干部也明知他们根本没心在农村长期住下去,管又管不了,也就懒得再管了,省得自讨没趣。没出工就没有挣到口粮钱,但只要交现钱,口粮照发。也因此,前段时期农民与知青之间的一些对立磨擦,也渐渐缓和了。
作为知青群体,也在起着微妙的变化。许多人“倒流”回城里,干起各种各样能够挣到钱的事:从拉板车做杂工,到贩卖各种票证的投机倒把行为,几乎都有他们的身影。农村对他们来讲,既没有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他们成了城市里的一批没有户口的新游民。与此同时,仍有相当一部分知青坚持在农村劳动。并非这些人特别能适应农村的环境,也并非这些人的思想觉悟特别高,真正的想扎根农村,做一辈子农民,而是因为他们多少尚存一线希望——如果真正的以在农村表现好作为选调的标准,那么,也许哪一天也会轮到自己。尽管回城的机率非常小,已经过去的五年里,回城的人寥寥无几。按此推算,要有多久才轮到自己?而一个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五年可以等待?然而,他们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李卫东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同于后者。有人要与他合伙贩卖海产品,这是一种既要体力又要机智的生意。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长驱几十里,躲开市场管理人员在路上设的检查站,把从海边贩来的鱼、虾载回城里卖,就能赚取比一般工作均丰厚的利润。然而他先是答应后又不干。倒不是他没这胆量,而是觉得这种事情终非长久之计。可是农村又岂是久留之地?最近一段时间,他在生产队出工的日数在急骤地减少,而且,他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烦燥,以往的冷静常常被冲动所左右,有时无来由的发怒,令人感到捉摸不定。性子发过后,连他自己也觉内疚,何以无缘发火?
当然,事出有因,他的这一切,均是因为白晓梅的不幸在他心里投下的阴影,他为自己未能有效地保护白晓梅而深感耻辱。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烦燥也罢,愤怒也罢,终究已成往事,追悔莫及。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老是处在这样的一种心理状态,于事无补。所以,当要抽调第二批人员上水电站工地时,他二话没说就卷起铺盖上了工地,一呆两个月,用拼命的劳动来忘却所有的一切。
今天,公社用手扶拖拉机送来一车蔬菜,李卫东突然想要回生产队里去看看,那里有许多令他魂牵梦萦的东西。他匆匆地向工地领导说了一声,便搭上空车下山了。
手扶拖拉机平稳地驰着,那单调的“突突”声令人摇摇欲睡。李卫东闭上眼睛,想安歇片刻。他实在太累了,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天也没有休息过。眼睛是闭上了,可心里却翻滚着。这两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真是酸甜苦辣又变幻莫测。他为了摆脱烦燥而到工地,可又陷入了忧闷的旋涡。他担心自己的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