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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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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人都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谁想先下去。终于有人又把一卷烟抽完了,再这么干站着也是不行了,率先下到田里,其它人才一个个卷起裤脚,也跟着下去,开始干起来。
白晓梅用锄头在田里捅了捅,用力按下去,泥浆很快淹没了锄头面,木柄也沉下了一大截。她一直往下按,锄头抵住了底下的硬土层,不再下沉了,她才拄着锄头,一脚跨了下去,踏在去年留下的稻茬上。那稻茬的残根,多少起了一点支撑作用不,但在一个人的重压下,仍然缓缓地往下沉,终于,泥浆淹到膝盖处的时候,再也不往下沉了,她稳稳地站住了脚。石兰学着她的样也下到田里。
由于这烂泥田根本不能犁,只能靠锄头一下一下地翻,把稻茬、杂草锄起,压进泥里。与其说是锄,不如说是捞更为贴切些,那网连在地下的根,一锄头下去,牵动一大片,要想把它挖出来,还真不容易,只好把锄头往后拖,把根扯断,这么一来,那就要多费点力气了。那陷在泥里的双脚,每移动一步,也让人感到一份沉重。没干多久,便一个个累得气喘咻咻,而那飞溅起的泥浆,也很快沾满全身,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环境里,哪怕你有十分的忍耐性,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从这泥泞中解脱出来,即使是短短的一刻。劳动的人群里,时不时出现了各种各样与锄草翻地的动作毫不相关的举动:有人拄着锄头,在与旁边的人细细交谈;有的独自一个,东张西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更有人干脆走上田埂,找个地方一蹲,若无其事地抽起烟来,引得一些人也向他靠拢,以分享那片刻的安闲。
白晓梅也停下了,站着歇会儿。她已经在泥浆里泡了近两个小时了,那为站稳而不时张开、紧缩的脚趾,微微酸麻;身上的热气似乎从双脚流露出去了,只觉得浑身一片寒意。她真想马上离开这里,哪怕是在田埂上走动一下也好,但又找不出什么可以上去的理由,除非把眼前的草锄到田埂边,然后才顺势上去一会。可要锄到那里,还早着呢!她不由羡慕起那些在田埂上走动的男人们,他们是那么的心安理得,仿佛只有他们才有权享受这美妙的间歇,而她只能一直在泥浆里浸泡着。
旁边的石兰也停下了。两人相互看着,像是不认识似的,眼睛里都带着迷惘。
在她们的身上,已经溅满了斑斑点点土黄色的泥浆;高卷着的裤脚,由于在走动时双脚不时踏到稍深的地方,使得裤脚成了一圈泥环;那落在脸上的泥浆虽然已被擦去了,但却留下一道道干黄的痕迹。要是在平时,她们这副容貌往人前一站,准会令人笑弯了腰,可已经感到苦不堪言的她们,此时哪里还有笑的神经?相视一阵子,白晓梅才指着石兰的下巴说:“那里还有泥。”
石兰把下巴在肩上磨了磨,也对白晓梅说:“你那边脸上也有。”
白晓梅也用肩头在脸上擦了擦——她的双手沾满泥浆,根本不能用来擦脸。
这时,吴莲英朝这里走来,向白晓梅招了招手:“起来,走一走。”
白晓梅怔了一下,看着吴莲英:“去哪?”
“你不去吗?”吴莲英用嘴朝远远的山脚下的一片树丛一撅。
白晓梅顿时明白了——吴莲英是叫她一同去解手。可她已经去过一次了,此刻并不感到特别的急迫,正在犹豫,石兰已经走过来,像是急不可待似的催着说:“走呀,快走呀。”白晓梅才拖起锄头,一步一步地走上田埂。
本来,解手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会想办法解决,哪有大活人让尿给憋死?可如今,这种生理需求被演变为在繁重的劳动中偷闲的一种手段,那些想歇一下的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停下手中的活,那种招摇,那种自如,哪怕遇到最苛刻的人,也无法指责——难道你叫人把尿撒在裤里不成?因此,对这方法加以利用,还真受益不浅,且百试不爽。
她们来到水沟旁,洗去了手上和脸上的泥,并把裤脚也翻下洗干净,而衣服上的那点点泥渍,也被细心地搓掉了。尽管她们很清楚,再过一会儿,那讨厌的泥浆还上会重新沾上,但这丝毫不影响此时的耐心,那股认真劲,更让人想象不出这只是暂时的间歇,她们似乎正在努力地装扮自己,用一种崭新的形象去迎接什么。就这么洗了一阵子,直到觉得非常非常的干净了,身子骨也都放松了,才慢慢地走上那山边的小路。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急。”吴莲英笑着对白晓梅说。
“还不到时候急什么。”白晓梅也笑着说,“你不也一样?”
“这就叫有备无患。”吴莲英的眼里闪动着一丝狡辩,“不然,真的急了,跑都来不及。”
“哪有那么严重,还能把你憋死?”石兰不以为然地说。
“哦,你还不知道,这尿还真能把人憋死的,我还真的差点被憋死。”吴莲英顿时显得认真起来,“那一年去北京串联,整列火车上都挤满了人,连动都不能动,厕所根本没法去,就是去了也没用,里面同样挤满了人。到后来实在不行了,你猜怎么办?”她转过头,看着石兰。
石兰一脸的茫然。吴莲英见石兰答不出来,便说:“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几个女同学围起来,中间的往下一蹲就解决了,然后换一个,轮流解决。结果,整个车厢都发大水了。”说完,不由大笑起来。
“那还不羞死了。”石兰也笑了,一想到在解手时旁边站满了人,她的脸竟由不得微微泛红。毕竟,大串联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没有参加串联,这种事情也就没有经历过。
“开始还真有点羞,蹲半天都解不出来,到后来也就顾不得了,人都是逼出来的。”白晓梅接着说,当年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不由浮现在眼前。想想也是,人世间的一些平时难以想象、甚至有点不近情理的事,不也是由于那千奇百怪的偶然与必然的对撞而产生出来的吗?同样是解个手,那时是急出一身汗而无法去,如今却反而变成不急也装急,甚至变得花样多走一趟,这其中所隐含的道理又是那么的不言而喻。如果要说羞的话,那后者的行为从另一个角度看,不也是令人汗颜的吗?
然而,当大家都这样做的时候你不这样做,就能表示自己是高尚了吗?如此看来,倒不如趁此轻松一下来得实在些。
雨渐渐地停下了,小路两旁的树叶、草尖,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山脚拐弯的地方,走过来了几个人,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如果你不是亲自去体验一番,是难以理解那其中的情趣的。白晓梅她们也慢慢地向那地方走去,走向那心中预定了的小天地……
石兰重新下到田里,那片刻的轻松很快又被浑浊的泥浆搅乱了。虽然雨停了,可天地间一片灰蒙蒙,时间仿佛也停止了,而肚子却已经有点饿了,可离收工的时候似乎还早着呢。她感到手中的锄头越来越重,陷在泥里的双脚越来越沉,可那未翻的土地却似乎远远地没有尽头。刚才已经清除一遍的衣服,早已重新沾满了黄黄的泥浆,那湿漉漉的裤子紧紧贴在大腿上,一片冰凉。她感到快要精疲力尽了,想赶快离开这似乎不祥的地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刚才到小树丛里的一幕重演一遍。
石兰挪动双脚,慢慢地向白晓梅靠近。卷起的裤脚在移动中翻落下去,她重新一圈一圈地卷起。突然,一道鲜红的血从那满是泥浆的腿上流出来,她不由一阵恐慌,一下子将裤脚捋到大腿上,只见一条硕大的蚂蟥紧紧地贴在腿弯处,那墨绿色的身躯显得无比狰狞,正在贪婪地吮吸着,鲜血就是从那被咬破了的伤口上流出来的。她惊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扯,可蚂蟥那软软的身子,似乎在她的皮上生了根,怎么也扯子下,急得她又叫又跺,身体一倾,重重地跌坐下去。
白晓梅听到惊叫,急忙过来,把石兰拉起,急切地问:“怎么啦?”
石兰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地上了田埂,坐着用颤抖的手重新捋起裤脚:“蚂蟥,大蚂蟥。”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别慌,在哪里?”白晓梅半跪在地上,帮着石兰将裤脚捋上。
果然是条大蚂蟥!已经吸饱鲜血的身子,圆滚滚的仍紧紧地贴在腿弯处,旁边的泥浆已被鲜血染红了。
白晓梅急忙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紧紧地夹住蚂蟥的头部,试图把它拔掉,然而那蚂蟥的表面又滑又韧,拔了几下也没把它拔下。这时,其它人也跑过来,杂乱地说出各种办法。
“用烟丝,蚂蟥怕烟丝。”有人说着,并递过一大撮烟丝。
“我来,我来。”侯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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