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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莲英屏神敛气地听完了广播,那股在心里压抑已久了的情感顿时化为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太难得了,实在太难得的机会,自己盼望那么多年的梦想,没想到竟然会从那小小的广播匣里蹦了出来,并一下子在她的眼前铺开了一条通往理想境界的光明大道。这怎么不令她感慨万千呢?
广播里刚才播发的是一条重要新闻:刚刚结束的“1977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根据党中央、国务院指示精神,决定1977年的大中专招生,实行全国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同时废除以往的推荐入学制度,实行自愿报考。这一回,吴莲英完全有资格报考,同千千万万的考生在一起,用自已的实际能力,去迎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试了。而这在以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回想几年来,为了能争取到上大学的机会,吴莲英不知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然而,幸运之门始终没有对她打开,那次作为候补考生所填写的招生表,也不过是命运对她所开的一次玩笑罢。尽管这几年,每年都有一批知青被推荐进了大中专院校,成为“工农兵学员”。可是,“推荐”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自愿报名”更是形同虚设,谁不知道如果没有“后门”,又不愿意同有权力的人“打成一片”,那你永远不可能被推荐。想上大学?做梦去吧。
吴莲英很快就从那种悲愤、怨叹、激动、兴奋的情感旋涡中挣脱出来,她意识到,眼前最重要的是自已对各门功课的实际掌握程度,成败均在此一举。她迅速地打开箱子,拉开抽屉,把自已几年来自学过的各种课本及以前做过的笔记本都找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书本,翻开笔记,她拼命地启动着头脑里记忆的闸门,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学过的课程都重现眼前。
忙过一阵后,吴莲英不由欣喜地发现,尽管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触摸过这些曾被她认为再也用不上的书本,可那些印在头脑里的各种公式、定律竟然还是那么的清晰,试着解了几道题,居然还是那么的得心应手。她不由又一次感慨不已了。
想当年,为了那终成泡影的候补考生资格,吴莲英曾经废寝忘食地把那些公式、定律背得滚瓜烂熟,指望到时能够一显身手,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连考卷的边都没沾上。过后的几年,她虽然时不时地温习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作为一种消磨时间的游戏罢了,哪还指望当回事?如今,这不当回事的事竟真地变为一回事,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多一分感概,也多了一分欣慰。
不过,光有这么一点底子显然还是不够的,要想在众多的考生中脱颖而出,非得对课本知识有更深刻的理解不可,而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时间。只有充足的时间,才有可能把所有该读的书都重新复习一遍并进一步加深理解,可是,现在离正式考试的时间显然没有多少天了。
一个孩子在门口探了一下,又跑了开去。吴莲英抬头一看,见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上学的孩子了。她看了一下闹钟,已经是七点半了,这才猛地想起自己专注听广播,找书看书,竟然连早饭都忘了去吃,她急忙把书本笔记收拾好,拿起饭盆匆匆地赶到食堂。
食堂里,四十多岁的炊事员连瑞正在涮锅,案板上两个盛菜的脸盆里空无一物,看来,饭菜都吃光了。吴莲英不由心里一沉,她探询地问:“没饭了?”
“你怎么这么迟来?”连瑞擦了擦手,“我给你留下了。”说着,掀开另一口锅上的盖,从里面拿出一盆饭和一小碗菜来。
饭还温热着,吴莲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连瑞看着,不由又问:“你早上干什么了?上课都要来不及了。”
“没什么。”吴莲英应了一声,又埋下头只顾吃饭。她突然觉得似乎有点不太礼貌,人家专给你留下饭,问你也是关心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干巴巴地回答呢?况且,招生的喜讯像火似地烘着她,使她浑身感到热乎乎的,她很想把这热量传递给所有的人,与人分享。她咽下一口饭,说:“刚才广播里说今年大学要招生了。我找书找资料,所以来晚了。”
“招生?你们不是开学很久了,还要招生?”连瑞显然一时没区分出大学与小学的不同,面露疑惑。
“不是我们这里,是大学。”吴莲英解释说,“我这一次准备去参加考试。”
“你要去读大学了?什么时候?怎么没听讲呢?”连瑞更有点奇怪了,每次大学招生,大队的干部总要研究好一阵,他多少会知道一点。这次这么重要的消息他怎么竟不知道呢?
“我也是刚听到的。”吴莲英回答说。
“大队同意了?”连瑞又问。
“这次跟以前不同了,不用等推荐,谁都可以去报名。”吴莲英说着,把剩下的饭吃了。她用汤匙敲了敲盆沿,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要是等到推荐,我就变成老太婆了。”
“当、当、当……”学校上课的钟声响了。吴莲英匆匆收起饭盆,大步地走出食堂,向学校走去。
连瑞看着吴莲英的背影,回味着吴莲英的话,不由有些迷惘了:不用推荐?都去上大学?那以后这里还有知青吗?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种种根源与后果。他摇了摇头,走回灶台前,又用力地涮起锅来。
柳咏章奋力蹬着自行车,冲上坡顶。路面顿时平坦了。他又轻轻地踏了几下,让自行车顺着坡向下滑去。自行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迎面而来的丝丝凉风,吹在他那有点热乎的身子,令他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惬意。
深秋的山野,虽然没有春天那种轻柔,没有夏天那种奔放,但那浓浓的色彩,更让人感到一种成熟与稳重。看着路两边那些金灿灿的稻谷,一种历尽风雨,终将收获的感觉在柳咏章的心里油然而生。
本来,在这个时候,柳咏章是不会还在这条路上奔走的。因为按规定,他下乡带队的时间已经满两年了,市组织部已经通知他回去办理调动手续。但碰巧,今年的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也在这时开始,“高招办”与“知青办”的人手不够,而他对知青的情况最了解,让他参加招生工作再合适不过了。几经磋商,柳咏章决定暂时留下来,等招生工作结束再回市里报到。
自行车滑行到坡底,柳咏章顺着势头又快速地蹬起来。尽管并没有谁给他规定时间,要求他准时到达,他尽可悠哉游哉地回到大队去。可是,装在挎包里的那几份考生登记表,却像粘上三根鸡毛的急件,催促着他的双脚不停地在车轴上转动着。
不一会儿,他的自行车已经到大队部的门口了。
“老柳回来了。”几个站在门口的知青不等柳咏章下车,便呼拥上来。
“表拿回来了?”四队的刘勇迫不及待地问。
“拿来了。”柳咏章说着,支起自行车,把挂在车把的挎包解下来。
“快拿来看看。”刘勇伸手就要接。
“对,先拿出来看看。”“拿几份了?够不够分?”“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其它人也围上来,巴不得马上把表格拿到手。
自从公布了恢复高考以来,知青们欢欣雀跃,奔走相告。一时间,书店里有关复习的材料被抢购一空。人们通过各种方式,拼命地填补头脑里的空白点,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预定的目标——录取分数线。与其说这种空前的热潮是对知识的渴求,不如说是对自身命运的追求,只要跃过这道关,那么,前程无量。
今天,当知青们得知柳咏章要去公社领取考生登记表后,他们吃过午饭就等在大队部的门口了。虽然,这次报考的条件极其宽[奇++书网//QISuu。cOm]松:一来几乎不受年龄限制,因为年龄放宽到三十岁,只要是知青均可报名;二来不论学历高低,老高三与新高三同等对待,如果你有把握与自信,小学毕业生也尽可一试,只要你自认为有高中毕业文化水平就行;三来不卡家庭成份,工农子弟与“黑五类”子女都可以参加;再来不受名额限制,人人均有机会。照此论来,这考生登记表远没有以前稀罕,可说是稳稳到手。但是,尽管如此,知青们仍然渴望早一点把表格拿到手,早一点享受那份欣喜。
“够分的,每人一份。到里面吧。”柳咏章宽容地笑了笑。看着这些急切的脸,他能说什么呢?虽然自己赶得那么快了,却还是让他们等急了,他有点遗憾刚才自己没法蹬得更快点。但是,看着他们那兴奋的样子,他又感到莫大的欣慰,毕竟,自己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表格带给他们了。他抬脚想迈上台阶,又站住了,虽然只需几步就能走进屋里,可看着那一双双焦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