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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把朱朱带下了主席台。在这个过程中,朱朱一直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一根可怜的木头。
在操场旁边,坐着朱朱的父母,他的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脸铁青,而他的母亲一直在流泪。操场很静,偶尔会听见朱朱母亲拼命压抑住的抽泣声。
程岑也来了,他一直和朱朱关系很好。程岑他们职高要早我们一些时候毕业,现在他刚拿了毕业证正准备找工作。程岑站在停警车不远的一棵大树边呆呆地望着朱朱,那里还站着一些看热闹的教工家属。
我坐在操场上,也像程岑一样呆呆地望着朱朱。而坐在我旁边的贝小嘉一直在偷偷地观望我的表情。这个星期我心情一直不太好,有时候晚上还要做恶梦,白天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的不爱说话。贝小嘉只是陪着我,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复习功课已不那么专心了,我知道她在担心我,可我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朱朱被押着走进警车之前,他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朱朱——”他的母亲哭喊着追了过去。程岑也喊着朱朱的名字跑向警车。
远远的,我看见朱朱的母亲在阳光下哭得很伤心,她的头发几乎完全白了,被风吹拂起来,零乱地飘着。那一刻,我的眼里有了泪水……
校长正在大讲“引以为戒”,他并不知道不用他讲这些道理我们也从朱朱的身上体会到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东西。我突然从会场上站起来,飞快地向警车跑去。我站起来的时候吓了贝小嘉一跳,她伸手想拉,但没拉住。大勇也跟着站起跑在我身后。
“程西鸿,马大勇”,班主任老头吃了一惊,他叫。
会场由于我和大勇的突然举动引起了些微的骚乱。
我们飞快地跑到警车旁边:“朱朱——”
朱朱早已满脸泪水:“妈妈,爸爸,”朱朱大声哭着,“我对不起你们,这次我改,我一定改……”。他的父亲扶着他哭得非常伤心的母亲站在旁边,他的父亲虽然脸色铁青,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但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许多年后朱朱告诉我,他父亲当年几乎不准备再认他这个不孝的儿子了。
两名执法人员抓住朱朱的手,“上车上车,”他们严肃地说。
“西鸿,程岑——”朱朱的声音里有一种彻底的疯狂,“不要再混了,不要再在社会上打架了……”这时候朱朱的眼里开始下一场倾盆大雨,他的声音显得无助而仓惶。
警车在阳光下响着激烈的马达声,警笛开始叫起来,声音尖锐而又充满了庄重。
朱朱坐在镶有铁条的警车后座里,脸上充满了无助,泪水汹涌如同一条永不停止的小河,“西鸿……我家里有什么事你多给帮帮……我妈她……”朱朱戴着手铐趴在玻璃上:“我妈她……老了……”阳光下,朱朱母亲的满头白发在风中飞舞,仿佛沾满了雪花的野草在轻轻地摇着,摇着……而警车开始飞驰。
“朱朱——”她的母亲发出悲凉而又是无助的哭喊,接着人就晕了过去。
我和程岑,大勇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都有了泪花。
在我们身后,是全校师生惊异的目光,我没有回过头去,我的眼里是湿湿的泪水。
就在朱朱被送进劳教所的那天夜里,夏天的月亮依然一如既往地银白亮丽,我和程岑、大勇提着几瓶酒走到江边。江水淙淙,月光下的青草地有着一种惊心的绿。我们在一块石头边坐下来,一人抱着一瓶六十度的白酒开始喝。在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大家只是抱着酒瓶往嘴里灌,一口,又一口。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我们知道,那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朱朱……后来我就有些醉,我提着酒瓶从石头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沿着江边铺满了鹅卵石的防护堤走。程岑和大勇抬起头看了看我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着酒瓶慢慢地把自己当做敌人一样地灌。月光照着一个人的忧郁,那么多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我年轻的面颊。我歪歪斜斜地提着酒瓶,那里面还荡漾着一小半瓶白酒,我把它随手丢进江里,瓶子发出脆脆的冒水泡的声音一点点地下沉的时候,我感到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下沉。
我从怀里摸出从不带鞘的刀子,那是一把在做工和材料上都非常讲究的刀子,它大约有七寸长,刀身纹了花朵,薄冰一样的锋刃像霜一样逼人心魄,尤其刀尖,亮亮的,像一滴寒芒,比一枚针更为锋利。我轻轻地抚摸着刀子,就像在抚摸着一个凄艳绝伦的冰雪美人。我用手指轻轻地一弹刀身,它就会铮铮作响。它曾经陪伴我整整四年无知的青春期时光,它常常会在一场混战中追上一个人的屁股或者其他可以流血但受伤后并无大碍的部位。我捏着刀子,我的泪水流下来,滴在刀子上。刀子发着月亮一样的光。此刻它在我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恐怖的面孔。我记得那个教我玩刀的人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对你自己的刀子充满了恐惧,你就千万不要玩刀了,因为那时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责任和良知,有责任和良知的人是不适合玩刀子的。而现在,我对刀子产生了恐惧……
我用嘴唇碰了碰刀子,刀子伤心而冰凉,刀子上有一种痛疼的寒光,像一支鞭子突然从我的心中响亮地划过。我把刀子从嘴唇上移下来,然后使劲地捏了捏刀柄,义无反顾地把它扔进了江里。刀子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掉进水里溅起几滴浪花,发出脆脆的声音。
从那以后,我就非常讨厌别人叫我以前玩刀时的绰号:刀柄。因为从我把刀子扔进月光下的河水里开始,刀柄这个名字就永远不存在了。因为玩刀的时代已经从我心里死去,并且永远不会复活。
唐儿和邓起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日。
当邓起把这个日子告诉给唐儿并同时告诉她已经发出了请柬的时候,唐儿刚刚才被邓起压在那间蒸笼一样的房间的楼板上干完那件事。“你妈妈也会来,”邓起看了一眼唐儿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说:“怎么?不高兴。”于是唐儿只好在脸上拉出一丝微笑。
“八月二十日”,唐儿想,她感到心里被巨大的黑暗填满,她突然想到了文青水。
这一段时间,在师大校园,学生们关于毕业分配的去向问题像传染病一样弥漫在四面八方。谁谁谁去了哪里,谁谁谁想去哪里,大家一谈到这个话题都激动异常。在这个过程中,唐儿清楚地知道了文青水将会留在校报。
“唐儿,和你很好的那个会脸红的文青水留校了哩,”有女生银铃一样地笑着这样嚷,“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唐儿只好跟着她笑,她笑得很难过。而唐儿的去向却在她踏进大学校门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那就是在离师大并不太远的钢厂子弟中学教书。有时候唐儿会想到逃避或出走,她想起了巴金小说中的人物,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熄灭了。唐儿知道自己不能摆脱命定的道路,她想自己唯一可以报答邓起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嫁给他,然后按照邓起的愿望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女儿。
不过,唐儿一想到自己会这么近地和文青水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会感到一点点安慰。“起码我还可以见到他。”唐儿忧郁地想。
“八月二十。”唐儿默念着这个数字走回校园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有了想见一见文青水的想法。她感到男生楼有一间熟悉的房子现在像一种来自天空的魔力在召唤着她,她感到心里有一种躁热,泉水一样在流动……
文青水留校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师大人事部已经在调他的档案了。
但文青水仿佛对这些无所谓似的,他成天四处游逛。白狐和林川他们都认为文青水很快乐,尽管他的快乐里好像隐藏着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玩世不恭,但大家都认为他是在努力借这种方式来驱赶唐儿留在他心里深刻的影子,更何况他还常常和那个大三的虽然相貌很普通但身体线条却很流畅的女孩章玫在一起进进出出。于是大家都认为文青水已经快要从唐儿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文青水对章玫几乎谈不上有感觉。章玫实在是太平凡,平凡得让人常常记不起她来。“章玫是谁?”当章玫的名字偶尔被朋友们提起的时候,文青水就会不自觉地说出一句:“章玫是谁?”大伙还以为他装傻,都笑起来。程西鸿以为文青水是由于章玫长得不漂亮而不愿意承认,就说:“女朋友平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