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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别人的家事作出客观判断容易,轮到自己,田君培一样乱了方寸。
当然,任苒与他确定恋爱关系不久,不管他怎样着迷投入,也不能不承认任苒仍旧像她预告的那样有些迟疑,跟他保持着一份微妙的距离感,两人远没有到达亲密无间,互相不保留任何秘密的地步。
可是秘密以这样的方式被披露出来,是田君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坐在飞机上,他开始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件事。
四只ST股票,其中两只已经有将近二千万元的市值,另两只价值无法估算。在长年处理大笔公司交易的他眼里,并不算数目惊人,可对任何一个人来讲,这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与任苒初次相遇时,他能从她开的路虎、携带的LV旅行袋看出她过去的生活与财富沾边。可是在汉江市定居下来以后,任苒除了在培训中心上班,还做兼职翻译工作,日子过得十分简朴,衣着更是普通,平常唯一带着的名牌不过是那个用得边缘有些磨损的旧Gucci包。下午他路过国贸专卖店时,特意又挑选了一个,准备送给她。
难道任苒现在只是在过一种洗净铅华、刻意低调的生活吗?在那样决绝地离开T市以后,她和陈华是否还有着斩不断的纠缠?他爱上的女孩子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
航班跟往常一样,没有原因地晚点了,田君培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下飞机后,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他正开机准备给任苒打电话,先接到的却是郑悦悦的电话。
“邮件看了吗?怎么一直关机?”
“我刚出机场。悦悦,我希望你不要再关注或者插手这件事。”郑悦悦冷笑一声,“君培,别以为我是在无聊纠缠,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刚跟我说分手,就跟这么一个来历复杂的女人谈上了恋爱,是不是能过上你所说的单纯平静的生活?”
田君培厌倦地说:“我的生活是我的事,如果你还希望我们继续做朋友,恐怕就得谨记,给彼此保留一点尊重跟隐私。”
“她差不多成了公众人物,恭喜你,说不定你也会因为这件事上报纸,到那时你再谈隐私吧。”
“够了,郑小姐,再见。”
田君培努力平复情绪后。再打任苒的电话。她说:“我看时间不早,已经做了饭,你在飞机上一定也没有吃好,上来一起吃吧。”
他不止一次送她到楼下,还是头一次上来,按了门铃后,任苒马上开门,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我去炒一个青菜就好。”
他坐下,打量四周,任苒租住的是一个面积不算大的一居室,装修没有任何特点,但收拾得十分整洁。
眼前这间房兼着客厅、餐厅与书房,左边摆着一张小小的玻璃餐桌,上面除了放着笔记本电脑,还放了一只水晶花瓶,里面满满地插着一大把红黄夹杂的康乃馨。客厅的陈设也很简单,但茶几下铺了一块灰蓝色的地毯,有些陈旧的沙发上面搭了一块精致的米白色带流苏的答巾,摆着两只绣了鲜艳向日葵图案的抱枕,增加了不少居家气氛。
茶几上放着一本旧书,正是他曾在T市公安局在任苒包里看到过的《远离尘嚣》。
不远处厨房飘来一阵香气,他下意识地拿起这本借自Z市图书馆的小说,抚摸着陈旧的封面,突然想到,任苒随身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本旧书,告别昔日的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安下家来,需要下的决心和付出的勇气也许比旁人能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样一想,他突然平静了很多。
“这书是我妈妈临终前看的,我没有还回图书馆,一直带在身边。”任苒从厨房出来,将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移到茶几上,“君培,过来吃吧。”
她准备的晚餐很简单,一碗排骨海带汤,清汤冒着袅袅热气,海带切成细丝,上面撒了一点儿葱花,看着十分诱人,一盘番茄炒鸡蛋,一盘青椒牛肉丝,一盘清炒口蘑小白菜。她盛上两碗米饭,田君培跟上次喝鸡汤一样,吃得干干净净。
“你看着不像是会做菜会料理家务的女孩子,实在是没想到。”
她莞尔,“都是逼出来的。先是在国外留学,后来又一个人在北京生活,不做就没得吃啊。”
再坐到沙发上时,田君培发现,他很难再有正襟危坐质问的意念了。但任苒已经沏好了两杯茶放到茶几上,神情郑重,显然准备认真解释。
“我是前些日子知道我名下的那些股票。在此之前,我甚至没有去办过股东代码卡。”田君培蓦地想了起来,“那天你去所里,是想跟我讲这件事吗?”
任苒点点头,“是啊,不过看你太忙,我想还是先自己弄清禁了再说。对不起,君培,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
田君培心底一松,握住她的手,柔声问:“现在弄清了没有,是不是有人违规使用你的身份证办理账号进行内部交易?”
任苒迅疑一下,“注入资金买进ST股票的人是陈华,他是亿鑫集团董事长,他下属的证券投资部门一直在分析研究,投资ST股票。他用我的账号买入,应该不算想建老鼠仓违法套利。”
田君培认真思索着,他这几年都潜心处理各种非诉业务,自然也对资本证券市场的运作有一定了解,可仍然觉得陈华这样的举动有些匪夷所思。
“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你的名义进行数额巨大,足以引起证券分析人士和媒体注意的交易,如果不是为了获利,总得有一个目的吧。”
“你在T市也看到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他这么做,只是……想逼我露面。”
如此大动干戈的方式,让田君培一下怔住。
“如果你能证明账户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设立并进行操作,那么可以先借助媒体做一个澄清,然后再采取必要的法律行动。”
任苒摇摇头,“君培,那些股票不属于我,我肯定不会要。但我不打算专门去找记者做澄清。”
“这样人们会对你有很多不必要的猜测。”
“除非交易违法,招来证监部门调查,那我会实话实说。现在我已经辞了工作,也不准备接受任何采访,报纸做什么报道,别人怎么想,我并不在乎,有些事只要不理会就自然会淡下去。”
田君培心底一沉马上得出了结论,“你不愿意因为你的澄清引来针对亿鑫的调查,对吗?”
任苒没有否认,“君培,有一些事,我必须对你说清楚。陈华是我的初恋,我十八岁那年爱上他,十九岁时我们分开。我出国念书,接下来过了好几年我们才再见面,也只是见面罢了。前年我出了一次车祸,差点送命,他一直在照顾我,不过,我跟他……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在田君培看来,在十八、九岁那样的不成孰时期,所谓爱情不过是感情和欲望的本能萌动而已,没法持续是正常的,不至于对一个人的生活造成深远的影响。任苒的这个交代异常简洁,却根本没法解释陈华一直穷追到T市,现在又用如此手段逼她露面的原因。可是田君培知道,这已经是任苒不想提及的往事,他去追问未必明智。
“他这次的做法我不能接受,但我并不信希望逞一时意气,损害他负责的企业,我只能尽力做危害最小的选择。”
“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准备不闻不问,不理股市的事,等陈华自行收手。”
“他是很难主动放弃的人,不过我既然下了决心,也不可能轻易改变。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处理问题不够坦诚,我能够理解。”
田君培发现,任苒有一双略带琥珀色的眼睛,平静而清澈,哪怕在批评她自己不够坦诚时,她的语气与神态也是坦然的。她显然知道自己的言行会引起别人什么样的反应,也愿意尽量解释。可是就如同她不在乎媒体怎么报道一样,她似乎也并没真正在意他是否会接受她的解释。
他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发现这一点才是最让他介意的。然而面对任苒,他没法再盘问下去了。
“我说过,我不会问你的过去,小苒,这一点你不必有负担。”
“对不起,君培,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我也尽可能想对你做到坦白,但是,一个人背负太多过去以后,已经不可能有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境界了。”
姓的声音再怎么平和,也含着一丝不自觉的萧索苍凉感。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想,爱上一个人,要求的大概就不是所谓公平了。”
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合拢,反手握住他的手。在接到田君培打来的电话时,她本来已经想好,她没权利将一个男人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搅乱,跟他说结束应该是明智的选择。然而现在,她却无力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