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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眼角瞥了一眼司徒锦,看人神色认真面无表情的模样,晃晃悠悠的放下酒杯,眯着眼朝司徒锦鞠个躬,呵呵自嘲着,带着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几分委屈,“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伤心事,您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流流泪,舔舔伤口?”他是纨绔,从小酒缸里泡着长大,的确不怎么容易醉。
“不能,谁叫你顶着朕的皮!”司徒锦理所当然的回道,面色却闻言,不由的和缓了几分。
贾赦:“……”
“懂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吗?”司徒锦上前几步揪着贾赦往外走,边道:“顶着朕的壳子,就算生闷气,也必须符合朕的品味。”
贾赦脑海咣当一下,一片空白。这年头,连暗自受伤都没舔伤口的权利!
一路昏昏沉沉的被人拖着避开巡逻的守卫,直到塔顶,呼啦呼啦的风迎面刮来,贾赦被吓的瞬间酒醒过来。九层宝塔名为万民塔,皇城最高建筑,誉九五至尊之意,能登上塔顶的向来唯有历任帝王。
当意识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贾赦整个人都僵住了,血直直往头顶上冲,心噗通噗通直跳到了嗓子眼里,颤抖的向后退去,冷不防的又被司徒锦揪着后领,挟制住右手,动弹不得,“你怕什么?”
“我……我,”贾赦转头尽量提醒自己不要朝外看,两股战战,忍不住的发抖。
“抬头手可摘日月,低首可俯视万物。”司徒锦伸手敲贾赦脑门,顺手帮人理理被吹的有些乱的发髻,见人胆怯的模样,不由开解道:“你一大男人何须执拗于后院一亩三分地?”
知道皇帝是在变着法的安慰他,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贾赦依旧忍不住的瑟瑟发抖,拉着司徒锦的衣襟使劲的攥住,不由抱头痛哭流涕:“皇上,我们下去好不好,臣天生就恐高啊!!”
“……”
司徒锦面色一僵,他大张旗鼓的避开巡逻侍卫,偷偷摸摸的是为了什么?
但月光下,见贾赦面色真刷白着,冷汗直流,司徒锦眉头一蹙,忽地心一狠,反其道行之,拉着贾赦到窗户前,两手禁锢着头让他直视苍穹,“你现在用的是朕的身子,朕从来没用过恐惧,你又何必因一次的畏惧此后因噎废食?困守一地,就算心中有经天纬地,也会渐渐的困局与眼前的弹丸之地,睁开眼好好看看,没了你娘,没了荣国府,你贾赦就算只会金石古玩,替人鉴赏,也照旧能活的下去。”
一句句话不啻于一道道玄雷敲击在心头。贾赦被迫睁开眼直视外面的雄壮夜景,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一股寒气让他愈发的集中注意力。璀璨星河下的皇城,夜色之下疏影横斜,遥遥俯视之下,让人没来由的心中激荡出一股豪情。
大抵男人天生就有股绝情狠辣之心,他原本也不是因贾史氏偏心而不断的矫情想要喝酒试图灌醉自己。而是多少年的执念一旦放下,他便若溺水之童,丧失了方向。
许久过后,贾赦张张口,有万千的话语终成汇成一个词………“谢谢!”
“哼。”司徒锦从鼻音里挤出一声来,抬头看着星空,道:“移居养气,自己日后别乱钻牛角尖,糟蹋朕的御酒。”
“皇上,你真是……”贾赦忽地轻笑,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仰头遮盖住自己别扭关心之前的皇帝,差不多就是祖母口中的傲娇吧。
“真是好人啊~”摇头的感叹了一句,贾赦揉揉胸口,忍耐住翻滚的肚腹,憋出音来,“皇上,快带我下去,不然就要吐了!”
“什么?”
“呕……”
“贾赦,你胆子真够大的!”
“呕……”
看人艰难忍耐着,司徒锦半拉半怀着贾赦忙匆匆往下走。这九层宝塔可是祭祀祈祷之所,容不得半点污秽。
伴随咚咚的脚步与木梯接触的声响,九层宝塔静静的合上门,掩盖住夜色笼罩下的美好回忆。而不远处,靠近勋贵住处的朱雀大街,史家的祠堂今夜彻夜灯火通明。
且不说祭祀的灯架上点燃了几十根粗大若成年男子手臂般粗壮的蜡烛,就是周围也有不少烛火安在四角,正悄然无息的燃烧自己,把宽敞的大堂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在明亮的灯火下,便是贾史氏,不,史氏老眼昏花,却依旧可以清清楚楚的看着信笺上的白字黑字。
那个孽障,真的胆大包天,以七出之条嫉,替父休妻!
可笑!
可恨!
想她贾史氏自问嫁进贾家后,战战兢兢为贾代善生儿育女,自贾代善走后,更是凭一己之力,苦苦支撑贾家,抚养贾家生来便有奇遇的孙子,寄予光复贾家门楣,重现一门两国公,郡王称弟的光辉年代。
劳苦功高至极,却因旁枝末节的小事,被那个孽子抓住了痛处。
那个孽障,怎么不想想,当初张家一族牵扯进五王某乱,菜市场上一下子喂饱了多少流浪狗?
贾张是姻亲,要真论起来,被被人借此抓住小辫子,给皇帝上眼药怎么办?
贾瑚落水死的不明不白,哪又如何呢?总不能因他再赔上自己另一个聪明伶俐的乖孙子。珠儿后来不就年纪轻轻的中举了吗?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贾家,为了贾家。
要不是这个孽障乃是长子,无缘无故的占了这名分,让老二,会读书君子端方的走出去都是被人赞誉的老二因此错失爵位,她又何必苦苦支撑呢?无法顶门立户的孽子,有什么存在的道理?
史氏越想越是忿恨,气着将眼前的休书揉成一团,呵呵的大笑着。
史鼎无奈的看着如今癫狂状,没有一丝贵气慈祥的老太君的贾母,一想到先前贾赦送来了密文,眸子闪过一道决绝的神色。
给他一个颜面,休妻之事暗中进行,不然贾家是骚子多了不怕痒,如今只剩下荣宁两府的贾家可是舍得一身剐。
既然给他一个颜面,再加上,脑海浮现出皇帝今日神情激动的一幕来。
不知道是因张氏还是因贾赦,总之这三人之间带着桃1色。
“当着历代家主的面,史木兰,你难道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吗?”史鼎负手而立,瞥见史氏眼中那浸着毒液的疯狂之色,无视掉长幼之分,直喝其名,“贾赦托我再问你一句话,要是没他这个嫡长子,昔日,你如何坐稳贾家的大少奶奶!”说完,直勾勾的看了一眼史氏,又瞧了一眼一左一右而立的两个嬷嬷,史鼎拱拱手,然后大步离开。
“我如何坐稳自然是……”史氏忍不住咆哮,想要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是史家的侯府千金,被八抬大轿抬进贾家为大少奶奶的!”但是喉咙里一阵一阵的抽痛,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疼痛难忍,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不知道灌了多少人哑药,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十月怀胎,曾经满怀期待的儿子给活活的毒哑了。
孽障,那个孽障!
她当初怎么就不把人掐死在襁褓中?
他怎么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若不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了,哪有那个孽子活命的机会?
她是嫡妻,处理个妾生子,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是因为惦记着一丝母子情,她才会留着这个孽子花天酒地斗鸡遛狗的过日子,否则,哼!那个时候,贾代善领兵在外,她一个人过的多么艰辛,若不是那个老虔婆首先教坏了他的孩子,她又怎么会放弃他?
都怪那个老虔婆啊~
这老虔婆处处打压她,把她宝贝赦儿教的满嘴都是祖母说祖母说,眼里一点也没有她这个嫡亲的母亲存在。
她能不气吗?
能不气吗?!
史氏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休书,呲牙裂目,回首往事,尽是愤懑。
“史氏,你该仔仔细细的看看休书,上面的字乃是贾政一笔一划亲手写的。”被派来的宋嬷嬷见史氏冷静的差不多,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正是呢,发生这般丑闻,咱们的二老爷可是人品端方贵重的读书人,自诩正人君子,岂可有这般毒妇的母亲坏了他的大好名声呢?!”另一位王嬷嬷快人快语道:“据说政二老爷自己亲手写下断绝母子情谊的书,祈求咱老爷的庇佑呢!”
“合该是老爷心善有手足情分呢~”
“不……”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史氏双目猩红,瞪圆了眼,“不……”嘶哑的从喉咙里憋出音来,脸上带了一丝的惶恐,瑟瑟的伸手想要一查真相,但是急切的摊开之后,却没有了探究的欲望。
因为先前在那明亮的灯火下。
那白字黑字早已印在脑海之中。
第一眼看的是孽子的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