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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雀跃无比。换了件干净的T恤,去银行取了钱。口哨嘹亮。别淡林无法拒绝我的安排。她是那种善意体贴的女孩。没有一丝骄狂的脾气,最多就是将不满隐忍在眼角。我相信会征服她,最终会得到她的心。因为我们曾有一刻,灵犀相通。那种美好,胜过千言万语。
粉色百合、9枝粉玫瑰、勿忘我与黄莺。花店小姐说,这意喻《爱在深秋》。她还说,先生你真有品味,欣赏这么高贵的花。我哑然失笑。对花我哪有研究?所谓高贵,我想和高价是分不开的。
别淡林已走到医院门口。牛仔裤,戴帽子的白T恤,白色双肩包。她看到我扬起花,十分歉意地说,下午约了网友。
“见面吗?” 我急忙问。
“不,是在网上。”
“我还以为是见面呢!没关系,我们先吃饭,然后去看冰雕展览,再抽时间去网吧。可以吗?”
“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眉尖轻蹙。
“不喜欢吗?”在我看来,女人都是愿意说随便的。
“不,我已有约。下午两点半。”
她固执的。我盯着她,她并不像外表那么柔弱。
“非得去吗?”
她点点头。我扬起手中花,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趁机追问:“很重要的网友吗?”
“我不想失信。”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看来,我只能满意你的解释了。好吧!我陪你,去网吧!的士。”我不由分说地扬手拦车。她还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好半天,才沉闷地跟上来。“到环境最好的网吧!最好有酒的地方。”
整段路程,她一语不发,紧抿着唇,看着窗外掠过的车辆出神。我无力缓解那种越来越浓的陌生感,心情无端地沮丧。
网吧没酒。她背对着我,打开屏幕,蓝光闪烁。我的眼睛盯着前方密密细细地小字,不一会有些头晕。午后很容易让人乏困,我努力打起精神,周围都是很年轻的面孔。
“来这里都是哪些人?”
“说不准。有上班的,不过多半是学生,高中生,嗯,也有大学生吧!”她声音很轻。
大学生!多空闲的大学生!正是上课的时间,他们却流连在网吧虚拟的世界。她不再理会我。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极有节奏感。网吧里轻轻地响起王菲空灵的声音。
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
想问阵阵炊烟,我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
蜘蛛之寻(十九)(1)
大学!我的大学!
以为进了大学就意味着进了省城,捧住了金饭碗。原来村里人说的没错,什么都不牢靠,只有地才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我无法留校。刚离开穷困的村子,又分配我去另一个穷困的乡镇任教。难道我一生都脱离不了穷乡僻壤吗?我怀揣着一纸文凭,自信可以找到工作。
我对菊花说,我要赚大钱了,你等着我。她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我是她的希望,是她永不后悔的理由。我只能为她画饼充饥,我不能让她失望。
大学生并不真的是抢手的香饽饽。因为我的出身,处处撞壁。谁说英雄不论出处?不名一文时,出身是受到冷遇最佳的理由。离开学校的庇护,我几乎是以流浪的方式在这个城市漂泊。除了没有乞讨,我什么都做过,洗碗、做服务生、任廉价的家教。我的房子月租三十块,有时竟为了躲避房东,只能在车站徘徊到午夜。这就是我父母倾尽一生心血要的结果吗?
菊花来找我的那天,正是我一年里穿戴最整齐的一天。新买的外套,虽然才十元钱,但毕竟是干净的。
她眼睛一亮,惊喜地问:“稻子哥,你有钱了吗?”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因赶时间,我把她急急忙忙要说的话打断了,让她在租处等我。那天我见了我的学生。一个上初二的男孩。超出年龄的高大。跋扈骄横。他的成绩单一片红色,20分、47分、38分。我吃惊地望着他,他竟挑起眉。
“看什么看。”
我低下头,这个世道是反的。我拿他母亲的钱,我不敢得罪这个家里任何人,哪怕是那只狮毛犬。我翻开书。
“我们今天补习英文。Please open your book。”
他脚吊在靠椅上晃悠。我压抑着又重复了一遍,他纹丝不动。
我提高了声音:“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嘴巴夸张的O起来,很吃惊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中国话呢?你这个崇洋媚外的小子,讲鸟语谁听得懂?”
我,崇洋媚外?真是哭笑不得。我吐了口气,再次要他翻书。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拿了钱,就得讲出每小时的效果。
“行了,你不是来和你争论的,我耗不起这时间。请你合作点。”
“我妈花多少钱请你这乡巴佬?你们都是在路灯下看书,是吗?”
我把火气压在齿缝:“没有路灯。”
“我就说是假的,哪有人在路灯下看书?教课书里都吹牛,路灯下看书,眼睛早就瞎了。我看你就没瞎。”
我啪地拍响了桌子,他吓了一跳,很快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敢冲我拍桌子,老子骟了你。”
他跳上桌子,拿起灯就向我砸过来。我本能地伸手挡,灯在我手臂上撞碎,碎片划破外套直切皮肤,血很快湿润了衣服。我怒不可遏,扭住了他的胳膊,他杀猪般地叫起来。
我按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小子,乡巴佬怎么样?当你老师一天,你就得一辈子尊师重道。掉在蜜窝里不知甜从哪里来的混帐东西。”
我正要放开他时,腿上一阵吃痛。我飞起一腿,把狮毛狗踢出刚开的房门外。
女主人尖叫起:“来人啊!救命啊!打人啦。”
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公安局。审讯一遍又一遍。我重复又重复和那小子的混帐对话。他们还想挖细节,认定我是流窜犯,借机进屋行窃或打劫。我放弃了争辩,这么简单的事,他们想得太复杂,不停地要我好好交待。我怀疑他们是吃白饭的,完全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我没有吃,没有水喝,衣衫不整,我真的成了流窜犯。我比流窜犯好多少?
终于,我走出那间昏暗的关押室。他们在学校档案里查到我确实是个大学生。有个民警良心发现地对我说:“不是我们不明白,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同情地拍我的肩。“与其在城里受罪,还不如回家种田。”
华灯初上。我这个城市的外来人,一步一行,又累又饿地走在大街上。忽然想起菊花,我打起精神,胡乱地用手梳了几下头发,奔回到租处。屋子里没开灯,菊花坐在黑暗里,桌子上有两个馒头。她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歉疚地说。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买两个馒头。我噙着泪,抓起馒头大口吞咽。菊花坐着我对面,眼里全是希望的光芒。
蜘蛛之寻(十九)(2)
“稻子哥。你有钱了吗?”
钱!钱!钱!
“稻子哥,你有一万块钱吗?”
一万块?我停下来,吃惊地瞪着她。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会想到这么多钱?我全身上下只有十六块。她羞涩地说。我跟妈说了咱俩的事,她说要我来问你一个话。要是,要是你有一万元,咱们,就可以……
我所有的委屈、火气都爆发了。我吐出嘴里馒头。
“要是有一万块,你妈就把你卖给我是不是?”她惊愕地抬起头。“一万块,一万块从天下掉下来?你妈想钱疯了,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一万块,我也不会用来买你。”
“稻子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她……”
“你爸是个势利鬼,你妈是,你也是。一来就问我有没有钱,钱是那么好挣的?要好挣,你还用沿街乞讨?”
这句话冲口而出,我赶紧捂住嘴。我好不容易让菊花忘记乞讨的事,那些没有尊严的日子时时刻刻都在践踏她的心。但已太迟了,她十分凄厉地叫一声,冲入到夜色里。我追出门,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再起来时,她已不见踪影。
半个月后,我终于熬出了头。我碰到大学同学,他很同情我,借了点钱让我南下找他叔叔。可是噩运缠身的我竟在火车上被偷掉所有的钱和他叔叔的地址。在我几乎抱着自杀的念头,游走在广州街头时,人生的际遇发生了转折。
一则高薪招聘保镖的启事。我的雇主是位珠宝商。肤色黧黑,嘴角下撇。他抬起眼皮,对周围站立的人微微地抬了抬下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