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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梅当时愣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望去,没错儿,陈菲已经换了一身得体的套装,高高挽起了发髻,脸上洋溢着温婉大方的笑容,画着淡淡的职业妆,完全没有了和她打架时的剽悍泼妇气势,倒像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女子。
杨秀梅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直到捷达车从她身边“呼”地一下开过去,她眼看着坐在车里的陈菲就紧紧地依靠在志文身边,像是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儿,几个人笑得分外开心。
杨秀梅僵直地站在那里。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志文已经敢公然把陈菲带出去陪客人了?
站在寒风中,她一时醒不味儿来,再怎么样,总不至于吧,她又想。
这一切被站在卫生所门口也准备回家的小胡看到了,她是知道陈菲被临时借去当翻译的,可是当她看到杨秀梅傻傻地立在那里看着志文他们上车走时,她一下就明白了杨秀梅的心思。
不知为什么,身为女人,小胡在那一刻突然感到杨秀梅很可怜,她走过去:“杨所长?杨所长?”她叫了两声。
杨秀梅像入了定般对小胡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小胡拽拽杨秀梅:“杨所长!”
“啊?”杨秀梅被吓了一跳,她愣愣地瞅着小胡。
小胡笑了:“那个日本客户的翻译水土不服拉肚子,乔厂长没办法,临时把陈菲叫去给当翻译,她不是会日语吗?”
“噢,是吗?”杨秀梅说一句,也许是为了掩盖她的失态,或想让小胡以为她根本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她又加了一句:“不是挺好吗?”
杨秀梅向厂子大门口走去。
小胡跟着杨秀梅走到门口,她觉得有必要安慰杨秀梅几句:“杨所长,别跟陈菲生气,她那个人就那样儿,嘴巴不让人,其实吧,人也不坏,她说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就当放屁听响了!”
杨秀梅看看小胡,心想,难道你和她背地里说我的那些话我也全当放屁听响?
她脸上浮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走了。
原以为杨秀梅能点点头或发自真心地和她说几句,谁知,杨秀梅瞅了她一眼,竟一个人走了。
小胡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杨秀梅走远的身影,翻了一下眼睛:“这种性格谁能稀罕呢?”
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小胡也骑上走了。
其实,自从杨秀梅那天听到了小胡和陈菲背后对她的评价,她就对小胡的印象更差了,一方面她并不想听这样一个背后嚼自己舌头的人说话,另一方面,她已经无心再听什么了,看到陈菲打扮得体入时地和志文一起去陪日本人,她什么心都没有了,她已经快被气疯了。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她脑中不断回想在卫生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陈菲像个趾高气扬的公关小姐一样陪在志文身旁,看她那样子,好像就要做给全厂人看,看,乔厂长多器重我,多看中我,她杨秀梅在乔厂长眼里都不如一堆屎!肯定还得风光无限地出入宾馆、饭店吧?
看了看墙上的落地钟,六点整,现在肯定在饭店,她想着陈菲有可能不失时机地施展她的魅力向志文发射,有可能装作喝多了就趁机靠在志文身上,还有可能志文喝多了,就……还有,还有,陈菲不是也说过吗,乔厂长他就是爱看我了,你就干瞅着,干瞅着……今天总算能看个够了!
哈,她现在真想笑,想大笑,你乔志文这回顺应着陈菲的话来了,我就爱看陈菲,不但爱看,还要重用!
她打鼻子里冷哼一声,太多的假想让她越发感觉一定就是事实,你乔志文多好啊,多会往我脸上贴金哪,你让全厂的人都看着,陈菲刚和我大打一仗之后反而得到了重用,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在全厂人面前抬不起头?你是成心想让我难看?想让大家知道我在你心中根本没有一点儿地位?还是告诉大家,我和谁有矛盾,都和你乔志文没关系,因为你乔志文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只是一摆设而已?
一直没有睡觉,杨秀梅就坐在床前等着乔志文。
墙角的落地钟发出“铛”地一声巨响,杨秀梅吓了一跳,她张大眼睛回身望着那旋即沉默的钟摆,十二点整了,杨秀梅回过头来,嘴角隐现一丝浅笑,日本客人不需要休息吗?还是送走了日本人,乔志文就单独和陈菲在一起了?
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她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的咚咚巨响,她做好了准备,今天乔志文回来,他必须给她一个说法!必须!
楼道里隐约有了脚步声。
杨秀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浑身竖起了备战的旗号。
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志文走了进来。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坐在黑暗中的杨秀梅又笑了,喝得梦里不知今夕何夕了吧?她想。
志文走进来,看见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赶紧打开灯,看见杨秀梅笔直地坐在那里。
他长出一口气:“怎么还没睡呢?”
杨秀梅目不转睛地望着志文,一字一句地:“乔志文,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志文奇怪地看着杨秀梅。
“成心让我难看是吧?”杨秀梅问。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志文脱掉外衣。
“不懂?”杨秀梅虚眯着眼睛看着志文:“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啊?”
志文停住了,他认真地看了杨秀梅一眼,坐在她身边:“有什么话直说好吗?”
“好啊!”杨秀梅直视着志文:“我刚和陈菲大打了一仗,为什么,让她去给你当翻译?”
志文笑了,站起来:“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不是日本客户带来的翻译病了吗,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个大客户,不能因为没有翻译就失去了机会呀,正好,陈菲不是会日语吗?就……”
“不能外请吗?你怎么就看好她了?”没等志文说完,杨秀梅打断问。
“这不是现成人选吗?外请一时找不着不说,不是还得花钱吗?”
杨秀梅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给我难看,让别人看看,陈菲刚跟我打完仗,不但没受到一点儿处罚,还得到了重用!乔志文,你可真行啊!”
志文坐下,望着杨秀梅:“思想能不能别这么狭隘?别人不会像你那么想的,我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厂子,这有什么错吗?”
“我不管你是什么出发点,你用陈菲就不对,就不行!”杨秀梅暴怒地喊着。
志文意外而惊讶地看了杨秀梅一眼说:“我很累了,不想和你吵架,这里没有行与不行,对与不对,我要对五百二十名职工负责,我知道,对于现在的磨具厂,一个出口订单有多么重要。”
志文说完,向外走去。
“是看陈菲累的吧。”杨秀梅不阴不阳地说。
志文站住了:“什么意思?”他问。
“什么意思不懂吗?”杨秀梅直视着他:“你不是最爱看陈菲那张漂亮脸蛋儿吗?要不然怎么能一点儿都不顾及我的感受,让她陪着你和那些小日本儿去饭店,去宾馆?!”
志文不可理喻地望着杨秀梅:“你有点儿无聊。”他说。
“是我无聊还是你无耻?”杨秀梅失控地大声问。
“你说什么?”志文不相信地望着杨秀梅。
杨秀梅迎视着志文,再一次清晰地重复:“我说,是我无聊还是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难道仅仅因为我用了陈菲当翻译我就无耻了?”志文的声音也抬高了。
“对!”杨秀梅声音变调儿地大喊:“你就是看好她了,看她长得漂亮!”
志文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秀梅好一会儿,他点点头:“好,你愿意那么想我也拦不住。”
志文再一次向外走去,一天下来,他真的很累了,要陪着日本客户吃好喝好玩好,想办法多签点儿订单,过年了,怎么也得给职工开两个月的工资啊!
他身上的担子够重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和杨秀梅解释、争论,而且,他感觉近一个时期以来,杨秀梅的性格变得越发不可理喻,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她吵。
“这么说,你是真看好陈菲了?”杨秀梅问。
志文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他觉得杨秀梅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杨秀梅坐在那里,点点头,眼泪从她眼里流了出来。
呆坐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进客厅里。
志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
杨秀梅走过去,坐到志文身边,抬眼望着志文。
“你跟我说句实话,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放在心里?”她问。
志文不语,他用力抽了两口烟,忍耐地拍拍杨秀梅:“我看你今天情绪不太好,早点儿睡吧。”
他站起来。
“乔志文,回答我的话。”
志文停顿了一下,他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