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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多长了别人一只眼睛还是少长了别人一张嘴?
就算全天下的杂册都喜欢拿她这种模样的寡妇当荡妇,也不代表她是好不好?难道书里的县太爷非贪即蠢,他也是吗?
「唉,这辈子全让姓范的人给玩完了……」
一颗心,被范寒江弃之不要,算是死了。
这具身躯,被范丁思安一设计,能不能走出牢笼还是个谜,如果范丁思安狠一些,烧死几个人在铺子里,她不被判死都不可能,也算半只脚踏进棺材。
上辈子八成是她对范家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不爱,才会这一世必须还得彻彻底底。
「这种死法,感觉真有点苍凉呀……」
陆红杏趴在干草堆里,嗅着呛鼻的闷湿腐味,闭上眼,想起范寒江笑起来的样子,终于让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要是就这样冤死狱中,也希望能再见你一眼……」
他的模样,近在眼前……
穿着那袭灰色的软袍子,长发右左各捉一绺系在脑后,再整片披散在背后及胸前,虽然偶尔会有几根悄悄透露他年龄的白银发丝掺杂在黑发里,但仍无损那头长发的柔软。还有那些老是滑落下来挡住他眼前的刘海,好几回都讨人厌地挡掉他的目光,让她没看到他在想什么,想伸手帮他拨开,身子又没他高,也怕动手去拨弄还会被他教训自己没大没小……
还有好好闻的药味,她每次问他,他都说应该是当归的味道,可是当他不在身边,她也吩咐人拿当归熬茶来嗅,味道就是不对。
当归,应当归来,但他却不回来了。
他叫她名字的声音,她会一直一直记得,反复回想着,红杏、红杏、红杏……
「红杏。」
对,就是这种抑扬顿挫,对极了,再叫一次。
「红杏。」
好感动,好好听,叫声红杏我爱你来过过瘾吧。
「狱吏大哥,麻烦您开个门,给个方便。」
唔?脑子里的声音没有按照她的安排说出她想听的话,这让陆红杏不满,她皱皱眉,咕哝一声。
快!快说红杏我爱你!
「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暂时将我一块锁在牢里无所谓,谢谢您。」
啧——
「红杏。红杏?」
一声叫唤伴随落在脸颊的轻拍,让陆红杏不得不睁开眼。
灰色袍子、轻系的长发、很碍眼的眼前刘海、熟悉的容颜——在眼前。
好闻的药味,当归的味道——在鼻间。
好听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用她太习惯的唤法——在耳边。
范寒江?!
陆红杏眸子眨不起来,她太愕然了,完全弄不懂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个时辰会看到范寒江?!
「我吵你睡觉了吗?」真安然自得,连在牢里都能含笑入睡。这是他最佩服也最心疼陆红杏的地方,她从不会无故哭闹。
陆红杏本来差点又要冲口唤声「伯父」,但即时忍下。
她不要再叫他伯父,那时对他表达爱情,她是赌上了两人的关系,若他接受,他与她便可能进展成爱侣甚至是夫妻;若他不接受,她也不会可耻地想退回伯侄媳的伦常里,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不再是她的伯父了。
「是阿山他们到银鸢城告诉你,我被逮进牢里的事吗?」陆红杏自行解释范寒江出现于此的理由。她认识的范寒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即便他心里没有她,也会顾及多年的伯侄情谊来见她一眼,不会不闻不见。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这么说谁明白呀?」
「你被逮进牢的事确实是阿山他们告知我,却不是他们到银鸢城来找我。」范寒江看着她的手上颈子上已经被牢里小虫子叮咬得红肿,所幸他向来身上都有习惯带些药膏,他自怀里取出,替她抹上。
「那是谁到银鸢城找你来的?」哪个多事的家伙?
范寒江觑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料理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红肿泡,浓长的黑睫掩盖掉他的目光,还有讨人厌的刘海也跟着凑一脚,陆红杏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拨开他的黑发,不过还没碰触到他,范寒江已经再度抬头,害她只能尴尬将手停在半空中,拨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说,如果我不回铜鸩城,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我现在回来了,你却不懂?」
陆红杏从没看过范寒江这么逼人的直视,她被瞅得有些手足无措,却又离不开他的眼。
她没有被吓呆,也没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为了我,回来铜鸩城的?」
「难道铜鸩城还有别个陆红杏?」
「可是我不要当你的侄媳妇……如果你是想来说服我,跟我说维持原样不是更好,我都不会听的……我要的是男人与女人的爱情,如果你后悔了或是你原先就不是为此而来,那你最好赶快走,我会当作你没来过。」她不想自做多情,也不想误解他的来意,倘若范寒江是来劝她别喜欢他,像从前继续当伯父与侄媳妇,不要破坏和谐的关系,他还是会像以往那般待她好,空闲时回来看看她,她也不会太惊讶。
范寒江替她拉好衣袖,收起药罐,淡淡在听她说话,陆红杏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明白她的坚定心意,她绝对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叫你伯父了。」她补上这句任性坚持。
「你真会教人为难。」这摆明就只给两条路走,没有缓冲地带。
「所以我才说如果你觉得为难,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不会对你死缠烂打,只要你别回来,我就……」她以为他在责备她,所以任性扭开头qi书+奇书…齐书,但也立刻被范寒江给转回来。
「我的意思是,假若我对你无意,是真的会感到万分为难,被逼得连亲人都做不成。你这种说一不二的性子真不知该说是任性还是有主见。」
「你的意思是——」
「聪明如你,还不明白?」范寒江难得顽皮一笑。
「……你也喜欢我?不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
「我想是的。」范寒江回答得轻缓也迅速。
「但刘家小姑娘……」她本来要问的,但看见范寒江眼中闪过茫然,那是对于她提到的人名完全陌生的反应,已经足以让她得到答案。
陆红杏没有如愿大笑,她反而觉得喉头紧缩到说不出话来,直到她的眼泪被范寒江的长指截下,才知道自己已经哭得一塌胡涂。
她抱住范寒江,哭里带笑。
「你为什么要挑我坐牢的时候跟我说这些?!你知不知道我穿囚衣好丑好丑,脸上被虫子咬出好几颗大水泡……你还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你不知道女人都希望打扮得漂漂亮亮时听见喜欢的人倾诉爱意吗?!而且你还让我哭得这么难看——」
「等你离开这里,将自己打扮成最满意的模样,我再跟你说一次。」他当然无法理解女人的莫名坚持,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她,仍是那般好看,并不会因为她换下了华服、卸下了珠花而有所改变。
她在他颈窝间点点头。
等她换上那袭半露**的高腰花裙再跟她说一次。呜呜。
陆红杏蓦地抬头,抹掉满脸的眼泪鼻涕。「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现在说一说好了,就想象我打扮得很美,看不见褴褛的囚衣,我胸前没有大大的『犯』字,只有露出粉红色肚兜,我的头上髻着发髻,左右两边各有一支金步摇,还会闪闪发亮,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髻都乱掉了……」
「为什么不出去再说呢?」他明明就看她很介意。
「我不认为我短时间内有办法出得去了。」陆红杏叹气。
「难道范家书铺真的是你烧的?」
「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像。」范寒江迟顿片刻,那个迟顿不是因为思考,而是他在挣扎说实话是否会伤害初萌的感情。
「你——」范寒江,你好样的!真、真了解她。「我承认我是打算烧范家书铺啦,但是晚了对方半个时辰,被对方先下手为强……我还没来得及放火。」陆红杏表情很扼腕。
「所以火不是妳放的。」范寒江明显大松一口气。
「连你都怀疑是我,也难怪没人要相信我的清白!」天底下大概也只剩下范寒江会信任她,现在连他都这么说,那么全铜鸩城一定找不出半个站在她这边的人了!陆红杏扯着范寒江的衣襟摇晃,「我如果说是范丁思安烧的,你信不信?」敢说不信就拿脚炼勒昏他!
「思安?」范寒江眉峰轻挑。
「很惊讶吧。是你那个乖弟媳哩。」陆红杏撇撇嘴,口气很酸,不否认听到他嘴里唤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时显得很不悦。
「不惊讶。如果火不是妳放的,我倒真的肯定是她。」范寒江如是说道。
「咦?」
「很像她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