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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这杏子真好吃。”她踮脚摘了几枚黄澄澄的杏子,坐在亭内慢慢品尝,“又酸又甜。”
“外公,阿玥这两年都过得挺好。可是……可是突然又变得很失败。”
“外公,我已经努力了。实在是考不上。你不要……不要骂阿玥没文化。”
“外公,表哥表姐他们都挺好……”有对比才有惨淡,她絮絮地讲着,“我也会好起来的,不会丢您的脸。”
其实清明时已经来过;但她还是陪外公说了好一会儿话,小时候的,现在的,自己的,别人的,高兴的,不高兴的,好笑的,不好笑的,一件件,一桩桩,翻来覆去地讲。
大概是杏子又酸又甜,太好吃了,她谈兴大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应师叔很厉害,培养了好多博士;小师叔更厉害,已经是大国手了——”
背心一疼——谁朝她扔东西?
她转身低头,看见地上一枚杏子。
然后肩头又中了一记。
这时才猛然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三四枚杏子。
又一枚掷过来。
她慌忙站起来直躲:“……小师叔……别扔——别扔了……”
聂未住了手。
他越过她,径直走到恩师的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闻人玥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也是来拜祭外公的吗?
“你鞠过躬没有。”他突然问她。
闻人玥呆呆地点点头。
“要说的,说完了没有。”
闻人玥又呆呆地点点头。
他便对那沉睡地下的老人道:“老师,我带她走了。”
他转身,听见她亦轻轻告别:“外公,我和小师叔走啦。”
聂未在前面走得非常快;闻人玥几乎是小跑着跟上:“小师叔,您怎么来了?”
他真是不想理她,但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仰止园的杏林很大,一路走出去,可以看到格陵许多赫赫有名的大国手均葬于此。
“小师叔以后是不是也会葬在这里啊。”
——你在说什么呢闻人玥?!
心里想想就算了,你怎么说出来了啊!
怎么当着小师叔的面,讨论起他的身后事来了!
聂未回头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当然会了!……不是不是,”闻人玥大为慌乱,直摆手,“我……我被太阳晒得有点发昏,对不起。”
“在这里,不能与妻子合葬。”聂未淡淡道,“所以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烦死了。催更最讨厌了!杀了你们!!
☆、第二十四章
听了聂未的话,闻人玥突然停住了脚步。
“……沈医生说过,她的新郎也在这里。”
聂未脚下亦是一滞,低声答她:“他在南面的浩山。”
“……哪边是南面?”
“……你的右边。”
闻人玥望过去,那里有一座青灰相间的小山丘,抱着一潭绿水。
青色的是松柏;灰色的是墓碑。
每一块石碑下,都有一位因公殒命,并被追认为烈士的牺牲者。
“怎么不吵。谈朋友的时候吵得天翻地覆。”从早上起床,谁叠被子换床单,到晚上看助兴小电影,退隐的匡玉娇和新晋的肖玲珑谁才是格陵第一女优,全部有分歧,“每逢一三五都要分手。大骂当初瞎了狗眼才看上对方。”
“你说怎么会有男人送女朋友的唯一礼物,是一块男装表。”
就算是消防大练兵的奖品,名牌货,也还是一块男装表来的!
真是不解风情到了极点。
有时候气不忿,觉得早上吵架时落了下风的沈最会在手术后一个电话追过去和他继续吵——激战正酣,只听见那边消防铃大作,他一挂电话就跑。
怎能不令人抓狂。
痛下决心,分手找别人——吵倒是不吵,就是从心理到生理,统统不一致。
不结婚怎么办。结婚又怎么办:“三次走到民政局,又吵着走回来。几乎把对方的户口本撕烂。”
于是在一次异常和谐的激情之后,趁有一段心平气和的时间,他们约定,各出一个心智健全坚定强毅的同事帮忙拿资料,跟着去登记。
万一又吵起来,一定要押着双方签字。
她这边,带了聂未。
他那边,带了一只退役搜救犬……
冰山太强大了,冻结周边一切激动情绪。
准新郎带了一只狗来作证人这件事情居然没让准新娘当场翻脸——当然了,准新娘带个高大英俊的同事作证人也很不靠谱!
可想而知你们平时果然是处处有架可吵。
签字画押,就真的成了夫妻。
没有时间,就在消防支队的操练基地拍结婚照。
新郎的队友们都围上来恭贺:“早就听说过嫂子的芳名!”
吵架的芳名?
“怎么会!嫂子是队长的心头肉啊!”
一对新人被一众消防员高高抛上天空。新娘吓得尖叫,新郎哈哈直笑。
放风的搜救犬也摇着尾巴追过来将一对新人扑倒在地,叼了捧花就跑。
真心快活极了。
“阿最。我们以后不吵了——不吵不可能——少吵一点,保护嗓子。你也晓得,我平时在火场里浓烟吸得多,喉咙本来就不好。”
“好。”
新郎只休了半天假拍结婚照,下午便出勤去了工业区一家突然失火的电子厂。
再没有回来。
地毯式搜救结束后,厂方误报还有两人困于火海。
新郎作为队长,身先士卒,一次次地冲进去搜寻。最终因为吸入过多有毒气体,送院途中不治身亡。
他脾气暴躁又爱较真,就算和牙尖嘴利的她约定了再不吵架,八成也会食言。
更说不定会一次又一次地离婚,复合,离婚,复合。
可是一旦天人永隔,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新郎。
因为新娘沈最只会永远记得他的好。
再讨厌这块破男式表,也会一直戴着。
哪怕找到下一个幸福,也会一直戴着。
他留下的唯一,提醒她不曾珍惜的过去。
望着小师叔的背影,闻人玥有些落寞。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地追了上去,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外套袖口。
小师叔。阿玥又贪心了。
好想牵着你走这段同行的路。
聂未只觉袖口一紧,回头看时,当年的小尾巴已经满脸飞红,一对深褐色的眼珠,瞥向路边盛开的金丝桃,不敢与他对视。
可是一只小手却抓得死紧,不肯松开。
他停下脚步,捉住她的手腕,挣脱。
她还不及失望,一只小手已经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走吧。”
久违的两只手,又牵在了一起。
金丝桃的花蕊纤细敏感,一如睡美人的心思。
聂未走的更慢了。
他愿意一次又一次地调整步伐。
只要她愿意相依相随。
闻人玥幸福得几欲晕眩,太阳又有点刺眼,她不禁眯了起眼睛——咦?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捏了他的手一下,又一下。
“捏我做什么。”
她听见他低低地问。
“小师叔……是不是……是不是您……”
闻言聂未不禁皱眉,也回捏了一下:“不要您啊您的。我没那么老。”
这只是一个敬称嘛。
闻人玥呐呐道:“……我要醒还没醒的那时候,感觉有人一直握着我的手……”
后来她握过应师叔的手,也握过表哥表姐,甚至叶子的手,但都不是那种安心的感觉:“小师叔,那个人是不是……你?”
她大胆地凑上去嗅了嗅他的衬衫——那股清冽的气息,是冰山所特有的啊。
怎么以前没有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是因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会有这个荣幸。
“当然是我。”
聂未在一处树荫停下,淡淡道。
可是,为什么他最后还是松开了?哪怕等她睁开眼睛,哪怕等她看一眼也好。
算了,不想了。
现在牵着就很好。
闻人玥的掌心被捉到聂未眼前去,白得几近透明,反倒透出隐隐的血色;一条长而幼细的生命线一直顽强地延伸到掌底。
聂未垂下眼睛,轻眨的睫羽密密地扫在她的心上,一遍又一遍。
“你的手,比那时候有劲得多,也灵活得多。”
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掌心,似乎有些感慨。
未能陪着她走过前两年,这是永不可弥补的遗憾。
“闻人玥。你恢复的很不错。”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直望到她心底,“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坚强,更有毅力的女孩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聂未给一点甜头,闻人玥的心底便会酿出满满的蜜糖,还借机撒娇:“不对不对。‘坚强,有毅力’不能用来夸女孩子。”
小师叔,你要知道,女孩子就是那种宁可浅薄庸俗,也一定要漂亮迷人的生物。
“我以前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