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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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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峰在一旁说:“海蜇的触手是武器,上面有许多刺细胞,细胞中有刺丝囊,放出刺丝,螫进敌人体内,放出含有腐蚀性的毒液。”

她什么都懂。

但是我路远迢迢出海来,并不是为了学习有关水母的一切。

盛国香隔数分钟浮出水面,与我们交谈。

我在甲板上看她。

她是那么健康活泼,只有那种在河滨中荔枝树下与水牛共浴的顽重,才会有类似的活力。

目前大城市中莫论男女老幼,全部奄奄一息,苍白疲倦,几时见过这样的人。

潜下去好几次,她失望地说:“什么都没有。”

我忍不住,“真想在这透明碧波中浸一浸。”

“下来吧。”

我穿着粗布裤就跳下水。

两个小女孩欢呼着。

我伸手招呼她们,刚在这个时候,背脊一阵麻痛,好像吃了一记鞭子,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住,慌忙中喝了一大口海水。

盛国香叫:“水母一一”

她游近我身边,硬生生把触须自我背脊扯开。

我痛人心肺,手足痉挛,直往水晶宫沉下去。

盛国香连忙托住我。

她叫:“施峰,把浮泡掷下,快。”

我想我已口吐白沫。

神智还是清醒的,只见盛国香用浮泡套住我,一手抓住瓶子,引水母进瓶,然后立即吩咐水手拉我上船。

临危不乱,真是一流。

她们都来看我背上伤口。

我痛得眼冒金星,灵魂升华,忍不住呻吟,可叹智勇双全,败在水母手下。

施峰关心地问:“是不是很可怕?”

盛国香说:“伤势严重,快快送医院。”

她冰凉柔软的手按在我皮肤上,唉,即时有消炎镇痛之效。

幸亏她们没有取笑我。

每隔五分钟小施峻偷偷问我一次:“你会不会死?”充满同情。

盛国香说:“对不起。”

“手脚不灵是我自己的错。”

“要不要看看它?”掩不住兴奋的神色。

施峰捧着瓶子进来。

它是只半透明美丽的动物,触须长长垂下,似幽灵。

她陪我到医院敷药,孩子们先回去。

我问医生:“会留下疤痕吗?”因为一向皮光肉滑。

盛国香笑。

完了,什么形象都失去,美人救狗熊都上演过,还有什么希望。

晚上,我得趴在床上睡。

半夜,发起烧来,老哥急忙找医生,医生不肯理会无名肿毒,又知会盛国香赶来。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闹得筋疲力尽,吃了药就迷迷糊糊睡。

睁开双眼,已经天亮,听见有人声,便同老哥说:“给我一杯水。”

回话的声音却属于盛国香:“没事了?”

我转过身子来,怔怔地看着她,“你还没走?”

她很内疚,“没想到你的血液对僧帽水母的毒素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也可能是中暑。”

“不该叫你出来。”

“不要紧,下次往南极考察的时候,别忘记叫我。”

“医生稍后会来复诊。”

我喝干杯子里的蜜水,中国人相信蜜是解毒的。

室内一片静寂,我不再搞笑。

冲动地认为伤得不够严重,否则气氛当更严肃一点。

她靠窗户站着,并没有说话,直至林自亮回来,她交班,离去。

林自亮同我说:“她真的年轻,你有没有发觉,现代女人像是不会老似的,反而中年男人都大眼袋黑眼圈,有须的像贼,没须的像太监,什么原因?”

“嗄?”

“真是女性的世界了。”

“哦?”

“没想到会被她们咬紧牙关闯出局面来,一定吃了不少苦。记得我们小时候,女性职业的范围是做售货员与秘书,任官小教师已经了不起。你看现在,官场商场什么地方都有女性带头,七十二行,行行都有出色女性,男人紧守岗位,没有突破,反而显得中庸,你说对不对?”

我忽然问:“你觉得盛国香是不是英俊?”

大哥怔住,“给你一说,倒有这种感觉。”

以后,形容一个人优柔寡断,也许不再用婆婆妈妈,而称之为公公爸爸。

盛国香绝对英俊。

“你,凡事要适可而止。”

我白他一眼,“不知所谓。”

背脊上留下一条疤痕,淡淡的白印,约半公分宽,蜿蜒而下,形成图案,似一个横爱司。

将来总会消失的,无论什么事都经不起时间的浪淘沙,但此刻,它是心头上的烙印。

我叹口气。

应邀参观了水产系十五个实验室,这些设备既是学生实习的场所,又是教师及研究人员的基地。来到水产系海洋动物标本室,只见各种鱼类虾贝藻千姿百态,琳琅满目,仿佛走进海底龙宫。

实验室陈列着两千多种标本,许多稀奇古怪的鱼类及海中生物,奇*书*电&子^书有些从未见过,真正大开眼界。

一边走一边自卑起来。

不知恁地,科学实验室永远给文科生压迫感,因为他们做的,我们不懂。

女人也是。

她们会生孩子,我们不会,真神秘,现在男人会做的事,她们全会做,甚至做得更好,但仍然只有她们能够孕育下一代。

盛国香完全不爱说话,而我,刚相反,念小学时就被老师在手册与成绩报告表上打“爱说话”的字样,算是黑点,教师爱哑巴,例加三分。

国香常用语只包括是,不是,对不起,相当好,谢谢。

她认为语言用来表达概念,指示方向,很少想到语言也可以用作长篇大论写情写景。

而那正是我的专长。

一次,我彻底地描述施宅园子风景,她“嗯嗯嗯”地诧异,“是吗,是这样的吗”,完全没留意到。

她是那种把手表当鸡蛋煮的疯狂科学家。

我总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做妥这件工作。

她的工作。

有时清晨还坐在打字机面前,也问:为什么不以这种坚毅的态度来写小说大纲?

怎么会没有原动力?这是我的事业呀。

反而奋不顾身去为别人的事业努力。

话虽如此,心情是愉快的,每打出一行字,就像与盛国香交谈,十分窝心。

累了,头枕在打字机上憩一憩,还是老式的字键式机器,换带子时,手会弄得墨黑。

国香吃惊道:“这么落后!”

她用的是一套万能电脑,无所不能,内文显示在荧光幕上,改得完全正确了,才按一个钮,转印到纸张上。

要我学用那样的机械,不可能。

施导演曾对我说:“我当那套机器是活的,每天走过,都恭敬地向它说早,免得开罪它,有后顾之忧,谁知道,也许有一日它会统治我们。”

老施是个好人,他使我内疚。

我还想学费兹哲罗呢,头发梳一绺下来,垂在额角,忧郁的面孔,穿件白色长袖衬衫,裤袋中放一只扁酒壶,随时取出喝口威士忌,灵感一到,啪啪啪敲响黑色始祖打字机,写出夜未央这样浪漫腐败感人肺腑的小说来。

电脑与我何优哉。

艺术不会败给科学。

偏偏国香又代表科学。

造物弄人,你不相信?

她对文学一点知识都没有,惨得不得了,但是越惨越喜欢她。

她会把一百年的孤寂说成一千零一夜,然后心虚地问:“差不多吧,都是时间上的问题。”

根本不似盛教授之女。

大哥一直努力筹备婚事。

所有责任都落在他肩上,原来新娘子出差开会去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家里要装修,新的家具新的电器,新人事新作风,可幸林自亮拿手治家,不然真正难为新郎倌。

我与国香已经熟稔。

她时时来我们家。

一日大哥把旧窗帘拆了下来,换上新的,又认为花样太乱,再除下,挂上第三套,满地都是一匹匹窗帘,她就坐在布匹上与我研究功课。

我看着她浅褐色的脸庞,睫毛尖端一截被晒成金色,眨动时如只粉蝶。

开头是心躁意乱,接着心平气和起来。

我终于说了长久要讲的话。

即使长期与鱼虾蟹做朋友,她也应了解我的心事。

我说:“让我们速速解决这个报告,断绝来往吧。”

她听懂了。

脸上并无露出讶异之情,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报告,小孩受责备后,会有类此姿态。

过半晌她茫然问:“这是几时开始的呢?”

我无奈地摊摊手。

她叹息:“真是混乱。”

国香的词汇不够丰富,否则一定会说:“太难了,比海水微量元素、有机物、离子相互作用等温线分级交换理论还要令人为难。”

“是不是你受伤那时的事?”

我摇摇头,“这不是科学报告,你不必深究了。”

盛国香吁出一口气,很感烦恼,皱起眉头,坐在墙角。

我问:“你承认已经发生了?”

她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有人陪,事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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