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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穷不怕’谢各位爷了!”朱少文从一旁跨到了场地中央,向着四周作了个罗圈揖,“今日是我的盟兄‘粉子颜’头一回来到此地,带了钱的您捧个钱场,没带钱的您捧个人场,日后还望大家多多照应!瞧着好,您给扬扬名;瞧着不够火候,您给提提醒。适方才各位爷都看见了,这一笔正宗颜体大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写得出来的,没个三十年二十年的功夫达不到!接下来,让我这位大哥瞪大了眼,卯足了劲,至至诚诚给大家伙说上一段《神力王》,您笑过之后,还请往我们这锅里多撒上几把米……”
颜朝相站直了身体,清清嗓子,慢悠悠开言道:“我说的这事儿,发生在康熙四十二年……”
就这样,他在天桥站住了脚,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自此,这一片娱乐场上,便有了说相声的“粉子颜”这一号。时人有诗赞曰:
落魄江湖无人嫌,弃文行艺也圣贤。
平地抠饼见指力,沙书首推粉子颜。
这天,朱少文刚刚帮着颜朝相开了场,就见六五子慌里慌张从人堆中挤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穷大爷,快……快回家看看吧,我朱爷爷他……他不行了……”
朱少文不由面无人色,问道:“吃晌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
“您回去就知道了,老爷子已经开始捯气了……”
他顾不得再说什么,放开腿便往回跑,等赶到家里,只见父亲朱大官已然口吐鲜血、语不成句了。
屋中一片凌乱,叶儿正半跪在床头,往老人嘴里喂水。
“爸,您怎么了?您哪儿难受?这都是因为什么,您说句话呀……”朱少文贴近父亲的脸,连声问道。
六五子这才告诉他,午饭后,福寿堂的魏老四突然带着几个人闯进了门,说是最近发现家中丢了两封烟土,还少了一个金镏子,一口咬定是慧兰偷了。他显然还不知道慧兰已经死了,口口声声非要让她出来对证不可,随后便是屋里屋外一通翻腾。朱大官气愤不过,强撑着身体与他们争辩了几句,于是,一口血没压住便喷了出来。
朱少文按了父亲的脉,只觉微若游丝、时有时无,知道老人家已到了大限,再无挽救的可能,两眶泪水便一下子涌出来。
“别……别骂我……”朱大官憋紫了脸,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是我害了兰儿,我对不起……我丫头……”
欢喜虫儿第二十章(2)
“不怨您,爸,真的不怨您……”朱少文已泣不成声,“要怪只能怪慧兰的命不好,要恨只能恨天道无光,致使恶人横行,好人受气……”
叶儿用毛巾轻轻抹去了老人眼角的泪水,温言安慰道:“大爷,您别想这么多,静下心踏踏实实把病养好,我们俩还等着——”
朱大官紧紧攥住了叶儿的一只手,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眼神中充满了疼爱与期望。
“爸!”叶儿一下改了口,“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少文的,一辈子心心意意地和他过日子,永远也不让他受委屈。”
朱大官示意儿子再凑近一些,只听他拼了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道出了心中最后的牵挂,“别等了……马上娶……把她娶回家,别等了……孙子……见不……着了……”说着,头一歪,合上了双眼。
“爸,您醒醒啊……您睁开眼看看,明天我就把叶儿娶过来……儿子不孝,没能让您见着孙子,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您啊……”朱少文深深自责,愧疚不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滴落到了父亲蜡一样黄的脸上。
此间,孙丑子和侯氏闻讯赶到,六五子按照朱少文的吩咐采买来了殓衣,几个男人将朱大官围在当中,从里到外给他把衣服换了。照规矩,殓衣分官服、民服两种,有职爵的亡人不同于普通百姓,可以穿戴蟒袍补褂、官帽翎顶,朱大官戎马一生,到了只混了一个七品武职,虽说是当得起“官服”二字,但朱少文却执意为父亲穿用了一套棉袍、马褂、瓜皮帽的民服。
傍晚,李宝成也雇车来到了朱家。一屋子人坐在一起商议如何筹办丧事,说来道去,最后都让一个“钱”字压住了口。在的人哪一个都不富裕,欲对得起死人,便令活人没了生路。
这之中,李宝成是唯一的长辈,他沉默良久,方说道:“我不是此地人,可在北京也呆了十好几年,老理儿、老规矩也耳闻了不少。目下,‘体面’这两个字是谈不上了,咱没有这个条件,可是,也不能让老亲家就这么寒寒碜碜走了。头一样,要买棺材,茵陈木、金丝楠的咱置办不起,我想,怎么着也得用上一副‘杉木十三圆’吧?俗话说,千楸万梓八百年杉,在北京人眼里,这也算是够得上一抹子了。二是停丧,日期可长可短,三七、五七、七七不适合咱这种人家,依我之见,四天接三、五天入殓也就成了,人都说入土为安,早早让老人家安顿了也是正理。吹鼓班不用请了,我邀上嵩祝成戏班那帮子乐手也就齐了,能省下的咱得省下。至于棚,得搭,这用不了几个钱,咱总得让亲朋好友前来祭奠时有个呆的地方,要紧的是这些人一天的吃喝是个大数。我知道,为了赎兰儿姑娘,绍文把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饥荒。眼目前,我手上大概有三二百两银子的积蓄,原本是留着养老和给枝儿、叶儿出门子用的,现下枝儿用不着这笔钱了,叶儿到时候还可以再想办法。至于我自己,等我的腿好利索了,能登台唱戏了,也就又有了进项。我把这些钱都拿出来。丑子多少凑点,师父知道你孩子多,穷得叮当响,能出几个出几个吧,算是个心意。我粗粗计算了一下,如此能勉勉强强把事儿办下来,假如操办中钱仍不够用,便只能厚了脸皮出去借了。”
侯氏从耳朵上摘下了一副坠儿放到桌上,“原本上次为了救师父出狱我就摘下了它,却没派上用场,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我把它戴回去了。”
六五子插言道:“打执事也不用再花钱找人,由我和几个小哥们儿盯着就行了。”
“师父您说完了?那好,您听我说。”朱少文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不能用您养老的钱,可不是跟您见外,而是自古以来没这个理儿!缺多少钱我自己去想办法,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我爸的丧事办妥帖了。只是,做完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我也就真没有能力再办喜事了。只能委屈叶儿再等几年……”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句竟至难以让人听清。
此时,叶儿已是满眼泪水,“哥,你不能这么做,方才,咱爸临咽气的时候,你不是亲口对他老人家说的吗,说明天就把我娶回家,你怎么能……”
朱少文如同霜打了一般再也抬不起头来,“叶儿,我对不起你……我是个废物,配不上你……”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像是哑了,全都没有了声气。
“我倒有个省钱的主意。”叶儿点着了油灯,眼望着摇曳的火苗语气坚决地说道:“咱们丧事、喜事合在一起办!”
“这叫什么主意?丧事、喜事合在一块儿办?怎么一块办?我打小长到三十多,甭说没见过,听着都新鲜!”孙丑子撇撇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叶儿走到李宝成身边,说道:“爸,我听你说过,咱们山东老家就有这么做的,是吧?红白喜事一起办,就为了省钱,只是新娘子不坐轿子坐苫子,里穿红,外穿白。老人出殡、小人娶亲做一回操办,穷人穷办法,也没有人笑话。你想起来没有?我记得你跟我说,当初我四爷爷娶四奶奶的时候,就是照这规矩办的。爸,你倒是说话呀,这办法成不成?”
“叶儿,别往下说了……”朱少文痛苦得扭曲了脸,“你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在剜着我的心,这么做,我还算是个男人吗?人前人后我还能抬起头来吗?我还怎么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无论如何不能……不能啊!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没有这个理儿啊!”
欢喜虫儿第二十章(3)
叶儿惨然一笑,“哥,世上的理儿,大理儿小理儿,歪理儿正理儿,不都是人规定出来的吗?再者说,先前已经有人这么做过,我叶儿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既非皇家公主,又非王府格格,人家做得,我怎么做不得?你的心意我知道,可咱们不是难吗?不是缺钱吗?皱皱眉、咬咬牙过了这一关,有你我二人共同挑起这一份沉重,不是比你一个人苦熬苦奔强得多吗?”
李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