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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扶着一个面上蒙纱的年轻女子站在台阶的最高处,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也知道她是谁,虽隔着白色的面纱,他依然能够看到那一对充满幽怨、无奈和惆怅的眼睛。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允歌,千万别怪我,这一切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是是非非能不能留待以后再说?
站在她俩身前的是朱少文,一个蓬头垢面、须发花白的老人正紧紧依靠在他的旁边,布满沧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一对失魂落魄的眼睛不断流淌着混浊的泪水。阿彦涛认出来,这正是今天一早刚从顺天府大牢里放出来的李宝成,此前,他不知多少次在园子里看过李师傅的表演,金钱豹手中的那一把钢叉被舞弄得上下翻飞哗啦啦响,却又线儿抻着一般不离身体左右,可如今,竟一下子苍老成了这般模样。他不敢去直视那一对茫然无助的老眼,一颗心仿佛被那人揪了一把感到了疼痛。所幸者奕详还算讲信用,确实兑现了娶亲的当日便将李宝成几个人释放的承诺。他多么想走过去鞠个躬说一声:李师傅,原谅我吧,我这么做不全是出于自私,我也是在为你考虑,是功是过能不能留给后人评说?
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世子府门外的,一路上,只有那四个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不住地交替晃动。
他看到新郎官奕详披红挂彩、喜气洋洋从马上跨下来,平日那一张总是苍白无血的脸竟也浮现了两小块红晕,一对窝窝眼放射着兴奋异常的亮光。
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个小孩儿站到高台上,冲着奕详大声唱起来,起初人们都以为唱的喜歌,仔细听去却是:
锛头儿窝窝眼儿,
吃饭挑大碗儿,
给他小碗儿他不要,
给他大碗儿他、害、臊!
官客们捂着嘴强忍了笑,把目光齐刷刷扭向了奕详,却见他仿佛不曾听见一般,依旧笑呵呵地挺了胸朝前走去。往日,依照他的脾气,必定是要喝令手下人用棍棒将这些孩子赶走的,可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不能让这一件小事败了兴,尤其是这桩婚姻得到了慈禧太后的首肯,并为他亲笔写下了一副“高梧堪引凤,金屋可藏娇”的喜联,与此同时,同治皇上还特赏了他一支特大的花翎,这又该是多么大的恩典!
一切礼节均按八旗满洲固山的婚俗进行。鼓乐声喧,鞭炮轰响,新娘被搀扶着缓缓地下了轿,怀中抱着宝瓶,跨步迈过雕鞍,然后足踏红毯,与新郎并排走到天地桌前参拜了天地。
迈进洞房,奕详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猴急地一把揭去了新娘的盖头。此前,他虽多次听到两个妹妹对这女子的夸赞,虽多次从头到脚设想了新娘的美丽,但这一刻,却还是被面前无可挑剔的雪肤花貌惊呆了!他觉得口腔里随即湿润了,身体上的一些部位也在迅速起着变化,他望望窗外,恨不能立刻派人使上长竿儿将那当空的太阳即时捅下。
然而,他不得不依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按部就班地操做下来,先与新娘一起喝了“合卺”的交杯酒,共同吃了子孙饽饽,然后垂着双手站在一旁,看着下人为新娘拆抓鬏、开脸。这一整套的习俗在《大清会典》上均有着详细记载,此时,他尽管心急如焚,却也没有胆量公然违抗,只能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一张婉妙的俏脸。
庭院里高搭了暖棚,设下了酒宴,贺喜的男女宾客坐得满满当当。大管家孙福连催了奕详几次,才勉强把他从屋里唤出来,府中一时觥筹交错、欢声四起。
几回把盏之后,奕详发现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只缺了惇王爷奕誴没到。他不由心里一阵纳罕,且不说这桩婚事本就是五爷保的大媒,举行婚礼媒人不到再无道理可言,只论他平素见了好酒就迈不开腿的性子,今日也不会不赶趁这个热闹。
“没给五爷他老人家送信吗?”他板下脸孔向管家孙福问道。
“哪能呢,早在半拉月前就呈了帖子,就怕他老人家挑眼。今儿倒是派五福晋过来了,说是五爷金体欠安,现正躺在家里捂着被子发汗呢。”孙福小心地答道。
奕详想了想,吩咐道:“既这样,叫厨头做两样拿手的菜,拎上一坛泸州老窖,赶晚半晌之前派人给五爷送过去。”
正这时,厨头王豁子端着一个放有盖碗的托盘,悄没声地凑过来,将那虽经手术缝合却仍留有一道明显疤痕的豁嘴贴近奕详的耳边小声说道:“小人估摸爷今儿晚上必然劳累,特意做了一碗‘春心不老如意羹’,给爷您补补身子,您老人家找个地儿趁热喝了吧。”
奕详撇撇嘴,一摆手,“得了吧,豁子,这玩意儿我见得多了,全他妈是蒙人骗钱的东西,别跟我这儿起哄,趁早拿走。”
欢喜虫儿第十章(4)
“爷,这您可就孤陋寡闻了,他们那些个东西蒙人,小人的跟他们的不一样,我这可是从宫里淘换来的方子,太医院的常大褂儿您或许知道吧,他跟小人有交情,告诉我说,这东西以前是专门给先帝咸丰爷配的,只须喝下小半碗,不用一个时辰,立马起活儿!”
“有这么灵?我倒要听听,这里边都有什么?”
“说您不信,统共有几十味珍贵药材呢,简明扼要说,有鹿茸、仙茅、海狗肾、肉苁蓉、仙灵脾、肉桂、蛇床子、补骨脂,哪一样几钱,哪一样几两,什么先放,什么后搁,差一分一毫都不成。”
“听你说得这么邪乎,要不然我就试试?”奕详一下来了兴趣,端起了盘子中的碗。
“什么叫试试呀,假如不灵,您自管拿小人的脑袋当夜壶使!”王豁子笑得像个兔子。
“怎么跟爷说话呢?”孙福在一旁插言道,他与这豁子沾亲,自己的老婆便是王豁子的嫡亲姐姐。“不过,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豁子对爷的一片孝心,是这话不是,爷?”
“今儿这情爷我领了!”奕详满心欢喜,端了碗,将里面的汤汤水水一下喝了个干净,抹抹嘴又说道:“怎么着豁子,我听你姐夫说,你到现在还没成家娶老婆?”
王豁子一脸委屈回道:“那可不是怎么着?我一个厨子,谁可怜我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今还没尝过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呢,到了晚上,只能搂着枕头蹭痒痒……”
奕详扑哧一声笑了,“行了,别说得那么下做,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让你姐姐、姐夫帮你下心寻摸一个不就成了?咱不就长得寒碜一点吗?俗话说,男人无丑相,再寒碜也是个男人。我可跟你说,寡妇咱不要,还必得是个年轻漂亮的黄花闺女,需要多少银子找我说!”
听了主子这话,王豁子立时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响头,“爷哟,您真是我亲爷爷,小人这辈子即使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没怨言。”边说还边流了泪。
阿彦涛作为今日惟一的一个新亲,被安置在主桌上,奕详的父亲惠亲王绵愉就坐在他身边。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可又不敢走,生怕枝儿不谨慎露出什么破绽,手心儿里总捏着一把汗。他心里闷,想喝酒,可又不敢开怀畅饮,担心酒后失言惹出祸端。他也发现五爷今日没来,令他感到了庆幸,否则,那疯子王爷一旦认出此允歌非彼允歌,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这时,只见老王爷绵愉又一次端起了酒杯,盯着他问道:“贤侄,欣逢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有些闷闷不乐呢?莫非心中有事?”
阿彦涛忙掩饰道:“这几天操劳过度,浑身乏力,只是感到有些疲惫罢了。”
“你们那票房近来怎么样了?”绵愉主动扭转了话题,“我总觉得,‘醒世金铎’四个字用得不好,带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
“那您觉得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票友走局就为彼此寻个乐子,用不着费那么多心思,六爷府上的‘赏心悦目’就不错。从今儿起,咱们就不是外人了,所以我要对你多说几句,头年端午你们的那一场逗哏,差一点儿就招了灾惹了祸,都察院有好几个御史都写了折子,要不是我捂着摁着,这会儿你们几个还指不定在哪儿呢!我又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我有这一层亲家关系?话又说回来,假如你妹妹不嫁给奕详,我又何必六个指头挠痒痒——多这么一道?”
从他的话语中,阿彦涛觉到了一种咄咄杀气。
“亲家哥哥,我俩给你敬酒来了!”两个格格一前一后跑过来,站到了阿彦涛的面前。
年长的格格开口便说:“好奇怪呀,我怎么觉得新嫂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呢?”
一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