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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公子将那把折扇送与婉衿,婉衿见扇上几笔淡墨,山水远树却意蕴深厚,不觉心中更是惊喜,视为至宝收入函中。两人剪烛窗前,娓娓絮谈,东方既白,这一刻光阴草草,巫山之梦都是多余。公子归后,梦魂相牵,读书之暇便来寻婉衿,只有婉衿坐在他的眼前时,他才会感觉世事清明,只有她的琴音琴语才能祛除他心中的燥,他是一日也不能没有她了。婉衿每日也翘望郎归,竟茶饭少思,人清瘦得越发弱不胜衣。吴公子允诺婉衿,待他及第之后便将她二人之事禀于父母高堂,现在秋试迫于眼前,只怕说了也是无益。
但后来公子父亲还是知道了他日日涉足白门,便严加管束,不许他跨入此地半步。父命不能违,公子无奈,便时时遣人送来一些古画、玉环、湘管等雅闺之物,聊表寸心。那日婉衿打开他让人送来的礼物,却是一柄湘扇,上面有诗:
鹧鸪声里雨和烟,极目苍茫水接天。
到此欲归归不得,扁舟兀坐日如年。
下面小字:风雅如卿,当留作红闺雅伴。
这样相知相惜的一份情意,世间哪里还有?婉衿涕泪交流,但知他家教甚严,却不敢多行一步。
吴父见公子神形恍惚,倦意读书,便责问仆人,才明白原与白门一倡女苦恋。后来吴父决意送他回乡里静读,不让他踏足金陵,临走之日,公子脱空与婉衿告别。婉衿深思苦想二人之事,终怕因自己而断送了公子前程,便决意狠心相拒。公子来时,她站在门前字字清晰冷冷然告诉他说:“青楼之中哪有情意绸缪,君留恋烟花,不思自立,一误再误,自兹以往,妾不愿继见君,亦不能终事君,此间君亦不复再来,更无复以妾为念。”说完回房,紧闭房门,无声掩泣,任长泪双流。
公子立于门外,见她如此冷意霜心,心中大恸。本就内心有结,几次落第使他欲立而不能立,自是一番心酸,哪还能承受心上眼中人如此出口相侮。公子心意顿凉,见她屋门紧闭,踌躇良久,便回身而去了。婉衿知道她已伤得他很重,待他走后,卧于榻上,知再见无期,啼泣如雨,气噎于喉。公子也心受重创,即日挂帆归故里,埋头苦读。
公子走后,婉衿甘做仆仪,从此闭门谢客,忍着冷遇,寄身白门,为得是有朝一日,苍天开眼,再见公子,当面诉诸真情。
数年过去,公子已及第并在浙省为官。他每每想起婉衿便觉得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心里扎了一下,说不出的幽怀惆怅。一日他与友人放舟西湖中,有一只小舟掠船而过,舟中有一丽人,迷离烟霭中,一顾惊动心魄,那丽人宛然就是婉衿,公子急急出舱问对面舫上人,只见风灯零乱,相去已远。公子颓然坐于舟中,心意芜杂,若有所失。
公子闲来无事之时,也偶去花街柳巷听人弹琴抚曲,但他已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婉衿的琴声已深埋于他心,再不能忘。往往是听曲不成,徒然招来一身烦恼。他近来仕途顺畅,可是越是闲来之时,越是落寞无依,看窗前几度春水涨绿,看庭前几度花飞花谢。婉衿在哪里?
后来他曾只身一人去过白门旧地,婉衿旧识告诉他,她已跟随假母去了杭州。
他站在昔日窗下,只是白门深柳尚在,佳人已是人远天涯近,唯剩乌鸟空悲啼。
后来他调任去杭州,他最喜三两友人泛于小舟之上,几杯淡茗,诗书画印、儒佛禅道玄妙清谈,不置管乐丝竹,扰乱心声。那日小船沿着河道顺水而下,城外郊野土暖地润,花飞草长,别有一番闲野之景。
他们在一桥边停船,下得船来,信步而游,走近一家竹篱青瓦的院落,见一中年妇人从门里出来,公子一惊,此人怎么有些面熟?他走上前与妇人攀谈,竟是金陵口音,那中年妇人仿佛也有点惊异地看着他,注视他良久脱口而出,说官人可是姓吴?公子点头称是,她说公子请进门来,老妇有话对你说。他们进去坐于堂前,有人倒了茶,不久妇人引一女子进来,女子素衣缟袂,宛如玉树临风。这人即是婉衿。
十 乌啼白门柳(3)
婉衿低眉顺目,依旧似多年前初识的样子。公子乍惊乍喜,紧握住伊人双手,婉衿看着公子,只觉是梦,她想老天怎会如此眷顾她,真的就开眼了,像戏里唱的那样。人去了,怎么还会回来。一时间,婉衿惊得悲喜交啼。
母亲诉说来历,当年公子走后,婉衿在白门自残自毁,每日里深闭房门。迫于生计,后来她们便离开了金陵,来到了杭州,可是婉衿宁为仆妇,也不操旧业,无奈她们只好在城郊处置了一处宅院,靠替人做些针线刺绣和一点旧年积蓄过活。
公子听婉衿细诉当年恶言相拒的缘由,不禁叹老天有眼,使他们今生再相见。
公子自得见婉衿那一刻,便一直握住她的手不放,婉衿在他肩下窃窃低语:“今生愿如琴操侍东坡公。”公子无限怜意,温柔相望,微笑颔首。
十一 绿窗红豆打鸳鸯(图)(1)
记得去年今日事,绿窗红豆打鸳鸯。
闺中人立于廊下,望着院子里那一丛浓密的芭蕉,叶大成阴,遮蔽帘幕,夏日绵雨霏霏,蕉叶雨中滴沥,晨起午后,枕上闻之,狠不得心与之碎。
是谁无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无端地就忧怨心头起,拈起红豆抛打院中池塘逍遥戏水的鸳鸯。那一对红紫鸳鸯正交颈互昵,只是一惊,但惊而不散,复又在柳枝拂水处会合,依旧相互缠绕。她是一腔心事,无处发泄,对着自然中事才可以这样忘情挥洒而无顾忌。人于自然于天于地,竟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可以使性撒娇。
玉蟾想起去年今日,也是这样的心意烦忧,她心头凛然一紧,无限哀怨忧怜,像是久别之后,突然就看见他的人站在眼前,无缘无故的委屈便涌上心头。
玉蟾那日午睡刚醒,来至院内小立,听堂前有人与婶母讲话,说真是不巧,玉蟾午睡未起,她不肯见人的,公子可稍等片刻。
玉蟾听后,复又进屋紧闭房门,坐于窗下拈起针线。
她人虽在苏州吴门这繁华锦绣地,可性情孤绝,不喜见人,每日晨起梳妆完毕,她所居的后院闺楼便紧闭门户,或焚香读书,或伏在几上画竹,或临窗刺绣。她把自己幽闭起来,倦了便院中小立,只愿与一侍女桂喜无事叙叙院中海棠始开,半墙花阴,或评评手中绣功,粉黛也无端厌弃,连婶娘也不愿轻易相见。这样久了她人宛如大家女儿一样,自是有几许冷静蕴藉,涤尽了风尘味。越是这样躲着,越是艳名远播。苏公子那时还是个诸生(明清时期的在校学生),听闻其事,特来相访。他在堂前坐得无聊,便踱入后院,院中小景清逸,片石孤花,别开静境。内院小筑湘帘暗垂,静穆宛若闺楼,一看即是轻易不让人来的。公子爱其闲寂静雅,越发仰慕其帘后人。
窗下刺绣的玉蟾偶抬首看见苏公子,见他丰神伟仪,行为落拓,不禁放下手中针线,轻叹一声。桂喜看见她神色有异,便含笑说:“请公子进来品兰可好?”玉蟾无言。桂喜掀帘下楼去请苏公子。公子进来,望着窗前垂立的玉蟾,不禁心中一惊,她人站在哪里,正如碧桃初放,虽然兰室幽暗,但她明亮饱满,使一室生春。他注视她半晌,她仍是面无颜色,眉目不抬地让座寒暄,命侍儿桂喜倒茶。他见她懒懒的,他亦无语,两人初次相见,各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心事,埋在心底。
他起身走在几前,看见她刚画完的兰花,那一叶孤兰清绝异常。苏公子读出了画中那一分孤傲落寞,早已视兰如人,心内怜意如小鼎中的一缕香细细升腾,他情不自禁于画上题款:
潇丽风姿自出尘,天涯难寄一枝春。
殷勤分付东风道,留取清香待主人。
玉蟾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看他运笔点画动静奇逸,意疏字缓,字字落纸如云烟,不觉早看得痴了。苏公子回过身来看着她,不仅一笑,也不觉得唐突。玉蟾观其诗意,心一下紧似一下。但她不露声色,但那心意早已热了五分。两人重又坐定,款款而谈。
玉蟾温情细语:“妾本澄海人。父在吴地为官,本也是书香之家,自幼喜绘画,怎奈八岁那年父横遭祸端,二老相继病丧,后依于婶母丽娘。因生活无着沦落于这烟花队中。”公子听她诉完,柔声道:“人固有命,一切天意使然,不可过分自谴自责。”他这一句话,移走了她心头的重压,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