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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慢慢地指向地面,秦海青黯然退了一步。
川上淳脸上浮起笑容,突然一刀从左向右斜劈向池玉亭,池玉亭没有退,向前进一步,一侧身转为与川上淳同向,手中刀自下而上迎向“竹一文字”,“啪!”的一声轻响,相交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身与刀身,它们粘了一下,川上淳的刀被靠开,力道也被卸向一边,川上淳的二段刀就着斜拨开的力道再次扫过来时,池玉亭已脚不停歇地穿过他身边,掠出了刀锋所能及的范围。
池玉亭没了完整的刀,但他的原意就不是与“竹一文字”硬碰硬,真正的好刀法除了好的劈斩还有好的拆卸,池家人的刀法与内功联在一起,拆卸不是身法的躲避,是用粘与靠来借力打力,而用这种卸刀法与川上淳二段刀正是相生相克,因为双方都是借力借势的高手,招式稍有使老,便会给敌手有进一步追击的机会,是以池玉亭与川上淳虽然刀刀凶狠,但却都是未及衣角便收势变招,场中虽风鼓衣袂之声不断,却不闻金器相撞的声音。
很久没有看到老头儿这么认真地使刀了,秦海青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使刀还是几年前在京城自家后园与父亲对练的时候,然而这时候的秦海青却没有可能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景,因为她知道,如果不集中一切的心思看这场决斗,那么,她和他将永远不再有回忆的机会。
不知道一个人在完全被潜意识控制时可以把能力发挥到何等的极致,仅仅是十天前,池玉亭和川上淳还交过一次手,那次,虽然川上淳是由于大意而落败,但不难看出他们的实力是不相仲伯的。然而,今夜的川上淳却脱胎换骨的在他的敌手面前显现出一种异样的强大,他筋肉凸起的身体异乎寻常的敏捷并表现出极大的力量,狂热的眼光从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放出来,他步步紧逼,刀光和着他的身影在平顶上四处闪亮,连在旁观看的秦海青都感觉到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力。
当被争斗者掀起的狂风卷起的一个头骨和一个人头突然掉进他们之间时,川上淳突然间放弃追击刚被他逼退一步的池玉亭,转身向头骨和人头刀拳夹击而去。
头骨被川上淳的一拳击成碎片与粉尘,被海风吹了开去。
人头被宝刀削过后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竟是如切开的西瓜般断面整整齐齐裂开的。
川上淳突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站在那里看着骨片被风吹走。
池玉亭向后跳开了战场,他想如果不是那人头及时的过来,被劈开的也许是他的脑袋。毫无疑问,在刚刚的争斗中他是占下风的,并不是说他没有挡住川上淳的攻击,而是他没有反击的机会。与忘却了肉体疲劳与痛苦的川上淳相比,即使相持下去,先落败的也必然是他。
川上淳显然在忘记自己是个人的同时也忘记了人本来也是会痛苦的,血从他肩头的刺伤和胸口的划伤处汩汩的流出来,他浑然不觉。胸口的伤是池玉亭在刚才的相较中给川上淳留下的,同时给他留下的还有被打掉一颗牙的流血的嘴唇,一个只知进不知退的人如果露出破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而池玉亭绝不是个轻易放弃眼前破绽的人。
在风把骨片吹散后,川上淳又转过头来看地上的两半人头,突然间,他大笑起来,池玉亭用手背擦净被额角流下的血模糊的眼睛,看到他满嘴鲜血的站在那里狂笑,青筋从太阳穴处隐隐地暴出来。
池玉亭想: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变成的不是神,是鬼。
秦海青走过来,握住池玉亭流血的手臂,“行了,川上淳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她说,“我们应该可以试试。”
池玉亭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大小姐的脸色很平静,静得如一泓湖水,她看了看他背后在刚才一战中被划出的长长的伤口,问道:“伤得不轻,还行吗?”“行。”“那就好。”大小姐向远处扔掉手中剑,然后转身靠进他的怀中,“你不扔刀?”她问。池玉亭扔了刀,她把他的双手拿起来放在心口上。
感觉到秦海青心口的跳动时,池玉亭的手颤抖了一下,这被秦海青感觉到了,她向后仰过头,从下面望着他的脸俏皮地笑了一声。
大小姐的头发有一股清香。
“笑你个大头鬼啊!”秦海青突然间把脸转回去对着川上淳粗鲁地骂了一声,“有本事别站那儿干笑,咱们一招决胜负吧!”
川上淳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猛地转过身来,凶狠地盯着秦海青。
池玉亭可以感觉到大小姐的心依然跳得很平静,他们可以看到川上淳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痉挛。
“你……你说什么!”川上淳的舌头有些打结,走火入魔的人总有不能控制的地方。
“我……我说我们一招决胜负!”秦海青故意挑衅地结巴着。
池玉亭突然发现原来女人恶毒起来是如此可怕。
“八嘎!”川上淳脸上的痉挛更加厉害了,宝刀在他手中被攥得格格响,“祭刀……祭刀!”。秦海青和池玉亭听到他咬牙切齿地咆啸。
“不让琉璃子来果然是正确的。”秦海青轻声地说,然后她抬起手制止川上淳向前的举动,提高了语调,“慢着,我才不想和你纠缠,咱们干干脆脆把绝招拿出来比。”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见了吗,我们不相信你的刺突有那么厉害,朝这儿来吧,如果你能在我们两个的防护下刺穿我的心口,我们就认输,随便你祭刀!”
川上淳站住了,似乎在思考秦海青的话。
他还能思考吗?谁也不知道,但秦海青和池玉亭希望他不能。
川上淳举起了刀,平举着,他的刀尖对准了秦海青的心口。
那是川上淳的刺突吗?不知道,见过他这一刀的人都没有活下来,所以秦海青与池玉亭不知道。
“其实,死也没什么。”池玉亭在看到川上淳冲过来之前,听到秦海青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其实每天都在死人,只是不到自己头上,人们是感觉不到的。
池玉亭从秦海青的发髻后看到川上淳冲过来,在与川上淳的对峙中,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快得令池玉亭和秦海青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什么东西。
人们真的感觉不到看不见的死亡吗?
在川上淳的刀触到池玉亭的手背时,肖赤雷将军刚刚带着他的弟兄们冲到大岛面向小岛的岸边。在那里,他们发现背着琉璃子爬上岸的六槐。“他们呢?”肖赤雷把六槐从地上搀起来坐下,急切地问。“在上面打架。”六槐指着小岛高处那一片被断崖遮住的地方,喘着粗气回答。海潮淹了路,潮水上得急,在窄道所在的地方圈成一个个漩涡。“不能过去。”水卒看了潮水,如实地向肖赤雷报告。“他娘的!”肖赤雷一拳击在地上,突然,他抬起头对着断崖那边大吼起来:“你们两个,给我活着回来!”六槐没有吱声,他看着被医者看护的琉璃子,一刻也没有抬头去望断崖那边。六槐知道,明天,反正琉璃子一定会哭。他下意识地摸摸腰间,菜刀不在,不知何时掉了。但是不管有没有菜刀,六槐也知道明天自己一定会上那断崖去,不管这架的结果怎样,反正,川上淳一定得死……
平顶上,秦海青的双手夹住了“竹一文字”。
今年秋天的晚上很冷,冷得让人扛不住。
秦海青夹住那宝刀时海岛上的杨小姣正把一张黄纸放进牌位前的盆里烧了,她抬头看对面的席方南,席方南也在对面跪着,把手里的黄纸放进盆里烧。火给夜带来一丝暖意,但夜还是冷。小姣转过头去看马老太太,她坐在后面的椅上有些迷糊,于是小姣站起来,过去扶她老人家回后面屋里睡。
走过马三保的屋前时,马老太太拉拉小姣的袖子,“我的儿,扶我去看看三保,这么冷的天,得给他掖掖被子。”小姣楞了楞,半晌,柔声劝道:“奶奶,不用去了。”马老太太站在那里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明白过来,“唉,你瞧我睡糊涂了不是,刚还给他烧过纸呢。”
那间屋空了,秀姑海葬的那天晚上,那间屋就空了。
这世上倒底有没有命这种东西?小姣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秀姑、黑子和三爷这三个人的命倒底是怎么缠在一起的,她想她永远也不会搞懂。
马老太太去睡了,她在儿子死去后也哭得很厉害,但大概是因为早有准备,准备了多年有些麻木,倒没有象秀姑去时哭得那般止不住。
杨小姣在感觉到这点的时候突然很想为马三爷哭。
今天晚上真的很凉,杨小姣从老太太屋中出来时这么想。
天冷,刀更冷,冷的刀夹不住,刀从秦海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