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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找到厨房,向伙头讨了水喝了,又慢慢荡了出来。本想直接回房中去,忽然想到自己难得大白天能在县太爷府中随便走动,何不转个痛快,将来……将来也好来个轻车驾熟,想到此,索性四处荡了起来。
六月的午后,太阳蒸得人热乎乎地,此时府中家眷人等多在午睡,李浦顺着县衙后花园的回廊走着,没遇上什么人,自觉无趣得很,正欲回房去,却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那个静坐于回廊尽头栏杆上的影子。李浦疑心是自己酒劲未过,眼睛看花了,使劲眨眨眼睛,那人还在,方知自己并未看错。李浦只觉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眼光已无法从月月红俏丽的身影上挪开。说也奇怪,从前也曾见过年轻美貌的女子,但从未有这种感受,莫非真如秦丫头所说,是对这月月红一见钟情了?不可能呀,自己似乎不是这样易动情的人,李浦心想。犹豫一阵,转身便要离开,还是不要放任自己的感情比较好,秦大捕头那番话多少他还是听进去了一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再看见,却见月月红仍呆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方丝帕,望着栏杆外池塘的水面,眼中滑下泪来。李浦叹了口气,不问也知道,月月红定然是想起了九泉之下的夫君,一想起七龄童棺中的惨状和月月红在坟边悲痛欲绝的模样,李浦也颇伤感。月月红想必还不知道七龄童已尸骨无存了,虽说秦海青认定月月红脱不了嫌疑,但李浦却是个心地极善良之辈,潜意识中却是不愿将她与命案扯在一起的,若非出自心底,月月红又何以悲伤至此?一想到月月红两度丧夫,此刻独自垂泪的样子看了着实让人觉得可怜。
李浦担心月月红如此模样会出事儿,正欲上去劝解几句,却见月月红突然站了起来,向前一翻,越过栏杆,向廊下池塘一头扎去!李浦大惊失色,急呼“大姐小心!”如箭般抢过去,探手一把抓住月月红的后衣襟,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月月红瘫坐在地,神色恍惚,“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夫君死得好惨啦!”李浦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住问道:“大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月月红只是望着紧攥于手中的丝帕唏嘘不已。李浦定睛看去,见那丝帕中包着一朵凋谢干枯的梨花,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李浦站在月月红身边守着,午间喝的酒早已化做一身冷汗出尽,待月月红哭得好些,小心劝道:“大姐莫要太伤心,以免伤了身子。”月月红将泪眼微抬,见李浦手足无措地站在面前,略略定了些神,撑起身子向李浦盈盈拜去:“奴家一时糊涂,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李浦回礼道:“我送大姐回去休息吧。”月月红微微摇头:“我便住于这园中,不劳公子大驾相送了。”李浦一楞:“大姐不是戏班中人吗?”月月红轻声答道:“戏班已将祖居典卖,我夫又已亡故,本无落脚之处,幸得陈知县相助,收留我等住于后园。”李浦听此话无语,月月红深施一礼,向后园中一处小楼走去。
李浦见月月红脚步踉跄,心中颇放心不下,暗暗尾随于她后面,直送她进了小楼,仍是不放心,手在楼下围栏上轻轻一按,已借力跃上楼去。见月月红抹去眼泪,走上二楼,轻轻推开房门,只听一声稚嫩呼唤“妈妈”,一个五六岁模样、头抓小髻的女娃儿跑上来,拦腰抱住月月红,亲热无比。李浦只觉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许多,生平最不喜欢小孩子,不料在这里遇见了。扫兴之下,纵身从楼上跃了下来,脚未落稳,眼前却有另一人从楼后跳了下来,不是秦海青又是谁?
秦大捕头一不小心和李浦跳了个脸对脸,立时楞住了。“你不在房中睡着,到这里逛什么?”秦海青奇道,转身就走。“我在做好事。”李浦急步跟上,反诘道,“倒是你,怎么又上梁了呢?”秦海青眉峰一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吗?来看看有没有我要的东西。”李浦鼻中哼了一声,不屑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秦海青一听这话倒乐了,“这话说得好,我若是贼,那小李子你刚才爬人家闺房,又是什么作为呢?”秦海青边摇着手儿边嘻笑道:“况且我在你眼中也算不上佳人吧?”李浦怒道:“与你无法说得明白。”几步赶上前,揪住秦海青衣袖,沉脸道:“你给我说清楚,上这里来干什么?”秦海青停下脚步,端详了李浦几眼,忽然问道:“你难道未见月月红的女儿吗?”李浦答道:“见到了。”“这样仍想管她的事?”“是的。”李浦回答。秦海青显露出好生奇怪的表情:“为什么,你不介意吗?”李浦闻听此话一楞,放开秦海青的衣袖,不解地问道:“月月红有女儿于我何干,我为何要在意?”“咦?你不是……”秦海青欲言又止。李浦追问:“我怎么啦?”秦海青望着李浦呆楞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眼光柔和了许多,“原来你不过是个烂好人而已,对月月红,只怕是同情多于感情罢!”李浦这才明白秦海青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还是捕头,眼力未免太过浅显些,莫说我未对月月红一见钟情,就算是的,窈窕淑女君子好俅,你又管得着吗?”秦海青笑到:“我是管不着,李兄这句话很有文采,只可惜我们均只能算得上是梁上君子。”脚下加紧,便要开溜。李浦哪里肯放过,伸臂挡住。“油彩。”秦海青见无法逃避,开口说道。“什么?”李浦未回过神来。秦海青正色道:“我来找七龄童最后一次演出时画脸谱用的油彩。”
“找到了吗?”李浦问。秦海青摇摇头,面有憾色:“各色都在,唯独缺了七龄童颧骨处用的淡红色。”李浦一楞:“那七龄童扮的是个什么角色?”秦海青答道:“我已问过,那日寿宴上演的是吴戏名段《落英桥》,七龄童扮的是征西将军。为示忠勇,在颧骨处有用淡红色勾画。”
李浦面有迷惑之色,秦海青奇道:“老兄,你竟是从来不看戏的吗?”李浦不满答道:“我又不是你们这等有钱有闲之人,戏我是看过,只是不多。这吴戏不过是地方小戏,我哪里会知道得那么清楚?”秦海青见他如此愤愤然,也不想把气氛弄僵,和气起来:“《落英桥》原是讲征西将军北去平定叛乱之前,与娇妻在落花缤纷的城外桥头话别的折子戏,因唱腔极美,流传甚广。只是吴戏的戏种近年有些败落,我也不过是在京中听人唱过一段。”
李浦不作声,与秦海青并肩走了一段,突然问道:“月月红是演那娇妻的吗?”秦海青点头,缓缓道:“这个我亦问过戏班之人,七龄童的妆乃是月月红帮他化的,脸上的划痕也是月月红在为七龄童带头饰时,不小心用指甲划破的。”李浦神色黯然,低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已认准是月月红所做?”秦海青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语气甚是温和,大有劝慰之意:“我知你对月月红多有同情。可是,算了吧。只要知道七龄童是因何而死,对于任何稍有经验的捕头而言,这都是件极简单的案子。”李浦反辩道:“你说七龄童是因黄门‘冰露’所毒杀,想那月月红只是民间艺人,如何会有这等毒物?”“这也正是我想弄明白的。”秦海青答道。“给她毒物的人必会想到有人验尸,难道不怕露馅吗?”李浦又提出另一个疑问。秦海青诡笑一声,打趣地说:“对‘冰露’等异毒了如指掌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个便在我家中。那人大概未料到来的人是我秦大捕头吧!”“啐!你最讨厌之处就是喜欢自鸣得意!”李浦悻悻地嘀咕。
秦海青“呵呵”笑了一阵,见李浦不答腔,便收了笑,认真说道:“说起来也是开棺时机正巧,早一日,尸身没有变化,晚一日,尸身虽存,也将腐烂得无法辨识,即使我等有疑问也无从查起。来一个认识‘冰露’的捕头,刚好在下葬三天后开棺,天下本没有如此凑巧之事,那人的算计若成,陈知县是绝对逃不了干系的,只可惜对他而言,人算不如天算,天不绝陈太炎也。”李浦问:“那人若是异人,大可直接向陈知县下手,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秦海青答道:“陈太炎虽只是个小小县令,倒底是个官,若是暴死,必然有得一查,若是因罪弹劾,麻烦虽麻烦,却是极为稳妥的方法。此人必是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让人发现自己与此案有关系,如此求稳保名,只怕有些来头。”
李浦心中郁闷,脸上不免有些烦躁的样子。秦海青见他这模样,也不打扰他,径直往大门处走,李浦自然跟了上去。秦海青停下脚步道:“你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