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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你不蒙着面时是什么模样?”冯吉一动不动地望着蒙面人将崔元拖出去,没有阻拦的意思。
蒙面人停了脚步,望着冯吉,不说话。
“你和我很象,”冯吉望着他,平静地说,“在很多方面。”
蒙面人迟疑了一下,拖着崔元退后两步,伸猿臂拦腰夹住崔元,消失在夜色中。
冯吉转过身来,有血从他胸口的伤处流出来,他没有去管它,而是疲倦地走到长案的另一边坐下,对淮阴居士说:“大人,弹只曲子吧。”
“池先生!为什么拦着我!”崔元大声地质问道。
池玉亭解下蒙面的汗巾,脸上仍然是永远的温和神色。“你不是冯吉的对手,杀不了仇人反而会送命。”
“送命又怎样,只要杀了淮阴居士,陪上这条不值钱的命也没什么。”崔元激动地说。
“然后呢?锦衣卫血洗怡园?发现冯家并没有放弃复仇,为除后患,将冯家原有家丁仆人一干人等全部斩草除根?”池玉亭问。
崔元沉默了。
“已经很不容易地安顿下来,就不要再出事,就算为了冯伯母也该安定下来了。”池玉亭伸手在崔元右肩轻轻推动几下,将肩骨接好用布条固定住。
“可是他们……”
“相信我,你们已经安全了,他们不会找到你们的。”池玉亭微微笑道,“至于你娘和冯大人的冤案,大小姐已经送了份密奏进京里去,应该很快就有回音。你要记住的不是仇恨,而是你娘让你好好活下去的话。”
崔元想起蒙珠尔嘎的叮嘱,心里好生酸楚,他不想自己失态,转口问道:“池先生不是和青姐姐去苏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你临走时带走了碧玉钗和‘秋叶’剑,大小姐总有些放心不下,叮嘱我回来看看。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只见到冯夫人,你带着东西不见了,想着可能会出事,一路追过来,幸好赶上了。”
“对不起,总是给你们惹麻烦……”崔元低下头讷讷道。
“只要你想清楚了就行,反正既然是大小姐交给我的事,我是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池玉亭拍拍崔元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可是长辈们留下的碧玉钗,只剩下一只了。”崔元突然想了起来,着急地说。
池玉亭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东西,东西总有或失或损的一天,”他指了指崔元的心口,“而是你这儿要记住长辈和他们留给你的话。”
崔元点了点头,“池先生,谢谢你,我记得的。”
池玉亭笑了起来,“那好啊。走吧,我送你回家。”
“难怪青姐姐喜欢池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崔元叹了一声。这时候,他分明看见一丝忧郁的颜色从池玉亭脸上掠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肯定自己是感受了那份难以言喻的愁意。
“你还小,不懂的。”池玉亭微笑着说……
“没人会来。”冯吉说。
淮阴居士当然知道,他只是点了点头,半闭着眼睛抚琴。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在骗你?”冯吉问。
居士点点头。
“那么我要杀了你,”冯吉说,“因为我死了以后,更没有人阻止你。”
居士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最终死在你的手里。”
冯吉伸手去拔胸口的碧玉钗,他抓住钗身,停住了手。
“我始终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杀冯年瑜全家?”
“谁都有仇,我也一样。”淮阴居士平静地说,“冯年瑜现在老实了,当年在京中也是个人物。我唯一的兄弟只不过在诗中提到清晨无光不明,被他指为‘反明’,为朝廷所杀,我的弟媳悲痛而死,她怀的孩子,我们家唯一的后代也一起死了,这算不算得上灭门之仇呢?”
冯吉依稀记得这件很久以前的事,这桩“文字狱”的案子在当时轰动一时。从太祖皇帝开始,文人因为在诗词中无意犯了禁忌而被杀头的事并不少见,冯年瑜做京官时是专管文事,若不因此而得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是这样。”冯吉拔出了胸口的钗子。
崔元不是练武的人,并没有直接插到要害上,一时半时还死不了,不过随着血的流淌,冯吉已经感手脚冰凉,大概自己也不会活很长了。
“不踩别人怎么当得了皇上的官呢?”冯吉嘲讽地说,将带血的钗子顶到淮阴居士的胸前,“你也一样,踩过别人,现在是既踩人又被人踩。”
冯吉是不会找不到要害的。
“我看这两年你也够累了,反正是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风光,歇歇吧。”
淮阴居士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冯吉将钗子插了进去,当他再把钗子拔出来时,居士向前扑倒在琴上,琴弦受压,发出一声低响,像是叹息了一声。
冯吉走到亭子边,一松手,血染的碧玉钗落了下去。冯吉竖起耳朵,感觉是听见了那该死的钗子落到水底碰到石块的声音。
“明天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怎么死的呢?”他好奇地想。
腿没有劲了,冯吉坐在亭中,将头向后仰着靠在栏杆上,看着天空中的那轮快圆的月亮,等着死去。
“十五要到了啊……”他突然想起来,不禁微微笑了,“含烟,你有没有做好月饼等我呢……”
“嗒!”太上皇帝终于决定该怎么走,手里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这声脆响把许年从沉思中惊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太上皇问。
“没有想什么。”许年跟了一手。
“朕看未必,自打从江南回来你就总是心事重重。”太上皇皱着眉头看棋,对自己的局势有些不满意。
“臣真的没有什么瞒着皇上的。”许年答道。
太上皇一推棋盘,“这盘不下了,另开罢。”他站起来在屋中走动,许年便开始收拾棋子准备再来。
“许年,跟着朕是不是很闷?”太上皇望着窗外,郁郁地问。
许年吃了一惊,抬头看太上皇,太上皇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说吧,说实话,你要走朕不拦你。也只有你跟着我到现在,我知道,这个鬼地方谁呆着都会觉得闷的。”
月光洒在太上皇帝的身上,许年看着他,发现这几年来太上皇老了许多,虽然他不过刚刚步入中年。
“皇上,臣不走,臣哪里也不去。”许年说。
太上皇帝叹了口气,“算了,朕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你想什么,反正朕现在也管不了别人的事。不走就不走吧。”走回来抓起整好的棋子,“啪”地放到棋盘上。“下!”
许年不吱声,跟着放下棋子。
太上皇又陷入了对棋局的思考之中,许年抬起头向窗外看去。
在那重重树影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许年吃了一惊,一把抓起手边的长剑,挡在太上皇帝面前。
“怎么啦?”太上皇的声音变了调,惊恐地问。
许年摇摇头,等了一下,没有动静。
“来人!”许年叫道,几个侍卫应声进来。
“保护皇上!”许年命令道,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树下,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太上皇的那只御猫。许年抱起这只懒惰的肥猫,慢慢向屋内走去。
一片秋天的叶子掉下来,碰着许年的脸落了下去。
许年想哭。
“是朕的猫吗?”太上皇将肥猫接了过去,亲昵了一阵,舒了口气。“来,我们接着下棋。”
许年没有吱声,拿起了棋子。
窗外,风满天,叶满地……
水流星
第一章
“滴嗒!”一滴冷水落在六槐脸上,六槐机伶了一下,醒了。
阿五拿着个水瓢站在床前,不怀好意地笑着。“六槐,你睡得舒服,当家的找你呢。”他嘴里嘟哝着,一边拿着瓢回灶房去了。
六槐嘴里骂了两句,磨蹭着起来穿好衣服。
天色还早,今儿已经向当家讨了一天歇着,怎么又叫上了呢?六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提上鞋,将桌上的菜刀掖好在腰带上,拖着脚去见掌柜的。
灶间热闹得紧,想是今天有大买卖要做,六槐路过的时候伸个脑袋进去看看,里面的人手忙脚乱,没谁顾得上理他。
“六槐啊,今天别歇着了,这不王员外家包了席,你明儿多歇两天,今天还是干着吧。”掌柜的瞅见六槐,大声地招呼。
“当家的,不是我不干,那不是县太爷叫我去吗?您说我敢放着县老爷去给王员外下厨吗?”六槐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这大厨子又不是我一个,阿五干着就得了。”
掌柜的瞪了瞪眼睛,六槐知道他不高兴。
当然不会高兴,王员外包席,当然给的银钱会比县老爷多些。
六槐懒得去听掌柜的嘀咕,去灶间抓了两个馒头拿了,晃晃悠悠地开店门上街。
死阿五,这么早叫自己起来,好好的觉也给搅了。六槐满心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