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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伯父决非对儿女无情无义之人,小姐是自尽的啊!”一时间,屋中只剩下崔元的抽泣之声。
沉寂了许久,“嘎嘣!”传来一声脆响,那是许年在就着花生米吃酒。秦海青皱了皱眉,扭头看,见许年眼望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阴阴的家伙,总是有点怪怪的。
“别哭了,你把当年的事说一说。”池玉亭将崔元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劝道。崔元虽说已换上池玉亭的男装,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是女儿味十足,只看得屋中人浑身上下不舒坦,只见他抹了一把眼泪,说出一段往事来。“当年我与母亲失散,只身逃到冯府,冯大人将我收留,王公公着人来追,冯伯父不愿将我交出,又怕因此遭到灭门之祸,独锁房中十分忧愁。冯小姐长我三年,时年十岁,年纪虽小,性情却甚是聪惠刚烈,知事情原委后,手捧长剑去见冯伯父,叩头道:‘养女无用,不能效缇萦为父解忧,不如不要此身,拿我头去换崔公子的命吧,父亲只要再找一个人的身子就可以了。’言罢以剑刎项,竟自割下自己头来。伯母那时正来寻伯父商量,见小姐自刎,心痛失性,从此也便疯了,长年不言不语,只是关在房中流泪。伯父肝肠欲断,抱小姐尸身痛哭半夜,终于无力回天,只好依小姐的计策,派冯安寻来一男童尸首,厚葬他的头,把他的身子与小姐的头颅一并交了。可怜小姐,只能以木头葬下。因小姐头颅与买来的尸身有些不同,王公公一直有些怀疑,伯父猜想府中有他派来的监视者,便一边传出话去,说伯母是见崔元自尽受到刺激而失性,一边令我消磨一切男儿本性,改扮冯小姐。一来不负小姐换命之情,抚养我长大,保崔家香烟,二来只盼伯母认小姐未死,终有一日清醒过来。这十年来,崔元遵训只把自己当做瑶环小姐,也已渐渐忘记本是个男身,只愿代小姐侍奉二老至终,不料冯家今日却遭此横祸……我怎对得起小姐的在天之灵啊……”
屋中一阵沉默,许久,秦海青开腔道:“你这番话听起来有理,但却有些不通。若要将头颅自割下来颇要有些手劲,就是我现在将剑交与你你也未必做得出,想那冯小姐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崔元道:“青姐姐不知,冯小姐取来的是祖上传下的宝器,名曰‘秋叶’,此剑削铁如泥,世间罕有。”秦海青问道:“这把剑现在哪里?”崔元回答:“王公公说是要看证物,将此剑掳走,后来王公公府上被抄,此物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秦海青道:“这样的解释随口可编,如何证明呢?”崔元皱眉想了想,无奈何答道:“我没有办法证明,不过‘秋叶’与众不同,若是青姐姐日后见着了就会明白我说的不是谎话。”“怎样个不同?”“听冯伯父说,‘秋叶’刃薄如叶,剑身柔软,可以弯成圆形绕在腰间。”
听了此话,池玉亭楞了一楞,“你且等等。”他说,走入房中,将那缴来的利器拿了出来,只将手轻轻一扳,剑身便弯了过去。“‘秋叶’比这把剑如何?”适才秦海青和池玉亭手持此剑出出入入,崔元从晕迷中醒来,一时只为眼前的事情着急,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它,这时定睛看去,只见此剑剑光柔和凄冷,剑刃薄利,一看便知是宝物。崔元试探地问:“可否让我细看?”池玉亭将剑交到他的手上。崔元仔仔细细地接过来打量,忽然脸色大变,将长剑放在桌上,纳头便拜。
“你伤了身子,不要这样折腾。”池玉亭将崔元搀了起来,劝道。崔元悲愤不已:“这正是‘秋叶’,小姐血泪凝于其上,我怎么能不拜啊!”“怎么就知道是‘秋叶’?”“剑身有字,那便是标记。”池玉亭将长剑拿起,仔细看去,果然在剑根发现四个蝇头大小的篆字“西风秋叶”。“也太巧了吧?老头儿你这剑哪来的?”秦海青问道。池玉亭将剑再交于秦海青细看,一边说道:“从三个被买凶的杀手处得来,此物不知怎的流落到了民间。”
秦海青将长剑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再回头看看崔元,叹了口气,不再发难。“吃饭罢,也到中午了。”秦海青将长剑放到一边,走到桌边去添了三碗米饭起来。“许公公,你要不要在这儿吃?”她扭头问许年。
“不吃。”许年望着窗外的眼光收了回来,“我有一事不明。”崔元向许年施了个礼,“请问。”许年冷冷地打量了崔元一眼,问道:“冯小姐被你顶替,面貌突然大变,府中的家人难道就没人察觉?若说是将府中家人全部换过未免不近情理。”秦海青将饭碗塞到崔元手中,接口道:“这个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点。瑶环自幼身子弱,原本就是终日锁在闺房中难得出来,十年前听说夫人因病被送回老家疗养,小姐也随母亲回乡,自然是不与府中人见面,三年后冯大人迁任曹州,才将母女俩从乡下接回身边,此时这里的家人已全换过。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呢?”崔元点头:“正是,冯伯父当夜便找了一个点痣高手,多给他钱财,偷偷为我点痣,称伯母因见血光受惊过度得了重病,需找清静地方休养,瑶环小姐要跟去服侍,第二日一早即送我们回乡,未与府中人照面,随行的几个老家人留在乡下,如今也是死的死,散的散了。临走之时,冯伯父因怕此时出行引人怀疑,还千叮万嘱叫我无论何时不可现出男儿相来,若有人问,只管让他们看。果然王公公生疑,半路派人追查,但因见我眉间无痣未疑心我是崔元,又见伯母果然病重也就放了我们,只是我们一直未敢掉以轻心,在乡间三年深入简出,除了伯父时时派冯安来看望,自己是从不上京见人的。”秦海青微微颌首:“是以三年后我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崔元,根本就从未认识过什么冯瑶环。”崔元面色又为难起来,池玉亭瞪了秦海青一眼,秦大小姐知道这调儿有些过于酸溜溜,翻翻白眼也就不再作声。
许年站起身,拎了酒壶向外就走。“就这么走了?”秦海青也不管他,自顾自吃饭,头也不回地说,“我得提醒一句:冯府有人存心不良。你若是局外人,最好当心一些,也不要太为难崔夫人。”许年稍停了一停,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大步走了。这边崔元却是颤抖了一下,“我娘……我娘她怎样了?”池玉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娘没事,她已走了。”崔元的表情好生复杂:“我娘……她实在是误会太深,崔家实在是对不住伯父一家人啊!”秦海青道:“这会儿着急后悔都没用,你受了伤,吃过饭休息一下,我会再去冯府瞅瞅。”崔元一惊:“青姐姐要去我家?”秦海青点点头。池玉亭在一边解释道:“崔夫人这许多年来音讯全无,为何突然回来寻仇,只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此次回来,刺杀冯大人后仍不收手,怕是要连你与冯夫人一起除去,小姐此番去,也是要保护冯夫人的意思。”崔元着急起来,一把拉住秦海青恳求道:“青姐姐一定要阻止我娘这样做!”秦海青抖抖肩膀,平心静气地说道:“你先让我把这饭吃完,吃完了自然会去阻止你娘。”崔元听她语气中颇有些不快,讷讷放了手,一边低头不语。“你呀,好好想想跟你娘见面后怎么解释这些事吧。”秦海青说。池玉亭皱皱眉头:“不知道许年回去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秦海青道:“虽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他似乎只是要知道内情,既然知道这些误会,应该不会对崔夫人下狠手。”
不多时,三人吃完了午饭,秦海青收拾饭筷的空当,池玉亭送崔元回内屋休息。崔元在房中床上躺下,看看池玉亭,欲言又止。池玉亭已看出他的为难,和声问道:“你要说什么?”崔元低声说:“池先生帮我向青姐姐解释一下好吗?”“什么事?”崔元红了脸:“青姐姐虽然不提了,可是她好象还是很气我扮冯小姐骗她的事。”池玉亭笑了起来:“这可有些难,我家这大小姐生起气来不是劝得了的,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崔元听了这话,急得脸色大变。池玉亭便又笑着安慰道:“不碍事,我家大小姐只是嘴巴厉害些,其实天生的刀子嘴豆腐心。大概是觉得被你骗丢了些面皮,脸上有些挂不住,过一阵子想通了也就没事了。”崔元这才觉得好些。池玉亭顿了一顿道:“崔公子,在这里每个人只会把你当做男子,冯小姐的身份还是忘掉的好。做男人就不要太顾忌这些东西,如今事情已揭开,你也该慢慢把男儿的感觉找回来,这大概有些难,不过试试还是有必要的。”崔元顺从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