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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恐地回头,那手的力气太大,头皮被拽得生疼。舅舅的冷笑忽然响起:“怎么?现在就想走?!”
她怕极了,想向父母求救,再看过去,两人竟都不见了,周围依然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爸!妈!妈、啊!”
背后忽然挨了一鞭子,剧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忍不住失声尖叫。舅舅却毫不留情,皮鞭一鞭一鞭落在她背后,很快皮开肉绽。
她翻了个身,紧紧皱着眉,梦中的自己哭喊着求饶,背上仿佛真的有伤,碰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她浑身发烫,又全身是伤,只想真死了倒也真的解脱了。
她被打得没了力气,躺在冰冷的地上无力地呻吟。身边有人停下,她虚弱地抬头,却被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傻瓜,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他心疼极了,声音都在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信?”
她信啊,她什么都信,只要是他说的,她什么都信。
他说过,她的一切都会接受。
不堪回首的过去、不够干净的身体、没有未来的未来……
她难受地呻吟,带着哭腔。她真的很想哭,真的很想知道上天对她的考验还有多少?
多年前那次强暴她挺过来了,流产时的痛苦也经历了,甚至弄伤了身体不能做妈妈也好像接受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他真的接受了,和她一起,可是,她却来不及了……
她侧过脸,眼泪忽地就流出来,顺着脸颊滚到了枕头上,瞬间就被吸收了。
那年,她才19岁,某次无意的深夜晚归,在无人的黑色巷子里,她被陌生的男人强暴。
就拿一次,她怀了孩子。打掉以后,她就不能再生育了。
以为这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了……
那个陌生人,他是艾滋病人。
艾滋病毒潜伏7年后,她也是艾滋病人。
?
回家……
过了两个星期,发烧的情况有所好转,医生开始治她的眼睛。他不爱说话,殷复颜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病了以后面目可憎,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不懂中文。
眼睛的情况有所好转,皮肤上开始出现疱疹,棕色的皮肤斑,布满了手臂和后背。她倒不关心这个,反正是冬天,没人能看见。就算到了明年夏天,大不了不穿短袖就是。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眼下她只担心一件事。
虽然医生通过翻译告诉她说脑部没有出现异常,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系统是不是开始病变,自己是不是开始痴呆。
因为她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很多的事,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事。
跟他在一起的事。
她没办法,买了笔记本和笔,不管想到什么都会赶紧记下来,她真的怕自己会忘掉。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在国内从没有这么多清闲的时间,现在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都来不及。她可以尽情坐在窗边发呆,偶尔看看东京这个陌生的繁华城市。
她记了很多事情,厚厚的本子,很快就写完了。她以为自己快忘了,竟然还能想起这么多。往回翻看,阵阵墨香味。
她一字一字费力地看,普通的记事本,白纸黑字。原来这就是自己,好像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待自己。她想哭,又想笑,看着那日记,看戏一样。活了这么多年,真正经历过的事,竟好像是别人的事,和自己不相干。
日记里好多关于他的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竟还记得他穿的衣服,藏青色的,款式很随意。他一向爱穿风衣,这么多年最偏爱这个,家居服饰也以风衣为主。而且他偏爱深色,那么多风衣,满满一柜子,感觉都差不多。
她低着头站在一旁,不卑不亢。下班的时候他和她碰巧进了同一个电梯,那时候她刚进东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董事长,她的大老板。
她站在角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倒是梁洛展,他微微侧过头,微微笑:“你好吗?”
他的头发短短的,特别精神,左边的嘴角微微弯起来,笑得特可爱。他那样严肃的人,笑起来她竟觉得可爱。左边的嘴角弯起,露出几颗牙齿,雪白。她一愣,忽然就想到了“唇红齿白”这个词。她语文不好,一时竟只想到这个词语。
“很好,谢谢董事长关心。”她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唔,那就好。”
他还是笑,好像认识很久一般,对着她浅浅地笑。
哦,她还记得后来谈到这第一次见面,总说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勾引女孩,跟廖习枫一样。梁洛展大叫委屈:“明明是你勾引我的好不好!”
她大笑,抬手就打,他笑着躲躲闪闪,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毫无预兆的,轻轻贴上她的唇。他特别爱吻她,有事没事就爱做这种运动,而且出其不意的。她总觉得要狠狠拒绝才行,上瘾了怎么行。可她做不到,真正和他接吻时,先沦陷的其实是她。
对,就是这样的事情,她几乎忘光了。曾经的温暖,她仅有的温暖,竟快被忘光了。
第一面想起来了,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她拼命想,支离破碎的画面,断断续续的,拼不起来。脑子里模糊一片,血淋淋的红色,撕开的疼痛,可她不想停止,强迫自己去想,强迫自己一定要把那些都找回来……
思绪无边无际地飞,她几乎忘了一切,只剩下眼前漫飞的东京的雪。直到内山也丰来找,她才茫然地开始回忆,她到底在日本多久了?
内山也丰推着眼镜,拿到一卷图纸坐到了她身边。他的头发花白一片,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彬彬有礼。
“我看过你的蓝图,创意倒是很好,只是‘真曼尔’不是江边建筑吗?你确定这些设计都能派上用场?”
她轻轻地抬头:“不光是‘真曼尔’的,这阵子有灵感,想到什么就画出来。”
内山也丰一怔,重新看向手中她的图纸,感叹又遗憾:“我又想说那句话了,如果你接受过系统的教育,能早遇到我两年,就肯定不止现在这个水平,起码能超过我。”
殷复颜轻笑,复又看向窗外,晶莹的雪花成群结队地飘落下来,打着漂亮的旋,飘向她的窗户,飘向对面的酒店屋顶,飘向东京塔,飘向远方,飘向她看不到、猜不到的地方……
“老师,我想回去了。”
她忽然幽幽开口,吓了内山也丰一跳。
“你确定你的身体还撑得住,这样回去没问题吗?”
“我已经能看见了,发烧的情况也好转,我觉得没问题。”
他不再盯着手中的蓝图,愣愣出神。良久,忽然缓缓站起来,收起那些图纸。
“我帮你订机票,会尽快的,放心吧。”
“老师!”她终于转头,脸色苍白地让人心疼。她的嘴唇一张一阖,千言万语堵在那里,有感激,也有歉疚,却始终不知从哪句说起。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释然地一笑,只很轻地说了句:“老师,对不起。恐怕,我不是上天派来继承你衣钵的学生。”
内山也丰哈哈大笑,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日本武士的气质:“你当然不是,你的设计风格这么幼稚,怎么会是我的继承人呢?所以养病就好了,根本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谢谢你,我、我、谢谢,老师。”
除了这句,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没说的。她的人生竟是如此匆忙,什么都来不及对周围的人说。
她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离开国内,她该回去了。
就在老师进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被落在角落的记忆……
她之前来东京学习、上飞机之前,两人在机场大厅告别。她不知道别的情侣怎么相处,她又没有恋爱经验,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她总觉得别扭地慌。他毫不在意,毫无顾忌地搂紧她的腰,挠她的痒痒,她闪躲不及,他不管不顾,甚至又要吻她。
她连忙后退,保持两人的距离:“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坏坏地笑,忽然手腕一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她惊呼,待反应过来已经被深深吻住,他紧紧箍着她的腰,任凭她拍打自己的背,反而更加大了力气,坚决不放手。
她实在没办法,他力气大得很,她实在推不过,只能祈祷这时机场的人不要太多才好,千万不要碰到熟人才好……
大概过了很久,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抬头看向她,眼底还残留着狂乱,迷茫一片。她愣愣的,其实她一直愣愣的。她一向聪明,唯独对这毫不擅长,经历多少次还是没有吸取到任何经验,每次都让他主导。
他笑得更厉害,又啄了下她的嘴唇:“到那边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她怔怔点头,垂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