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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飞快地睃了我一眼。
皇上却好似舒了口气,淡淡道:“如此,就罢了。朕让人替你挑几个有经验的婆子。”
平王叩首,“多谢父皇。”
皇上挥挥手,“告退吧。”
平王起身,大踏步地出去了,并不曾犹豫过。
皇上复又转向我,眼神变得柔和,喃喃自语,“还真像……”说罢起身,径自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盯了半天,才道:“你也退下吧。”
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已酸麻,双手拼命撑着地才勉强站起来,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平王并没走,站在书房外,与范公公说着什么。
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想起方才的一番话,忍不住便落了泪。
眉绣忙塞给我一方丝帕,“沙迷了眼,擦擦就好了。”声音稍高了些,平王与范公公便都看过来。
眉绣又道:“出来了吗,要不我帮你吹吹?”
“没事,已经好了。”我勉强冲她笑笑,眼角的余光发现青剑自远处匆匆走过来,手里似乎拿着个什么东西。
“王爷,找到了,被桃花盖住了一时竟没发现。”
待他走近,我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怪不得平王没走,是在等青剑。
平王接过玉佩揣进怀里,笑道:“事在人为,尽了力总会有好结果。”冲范公公点点头,走了。
事在人为。
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可尽了力就一定有好结果吗?他根本就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又该怎样去做?
煎熬般终于等到换值,回到屋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眉绣轻轻掩上门,“哭哭也就罢了,别伤了身子……主子总会想办法的。”
我诧异地看着她,眼泪都忘了擦。
她绞了冷水帕子,递给我,“主子问你,还记得除夕夜说过的话么?”
除夕夜,说过什么?
那夜说得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问我,这条路不好走,我是不是确定要跟他在一起?
他说,他必不负我。
他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眉绣竟然……
除夕夜,就是她碰翻了汤碗,我回去换衣服,途中遇到了平王。
又想起,之前她一把捞起滚烫的茶壶。
呵,毛手毛脚的眉绣!
在桃林发生的事,也是眉绣告诉平王的吧。
眉绣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刚进宫,主子便知会我们暗中照拂你。”
我们?
除了她,还有其他的人。
原来,在这个宫里,我从来都不孤单。
擦干眼泪,心情竟一下子好了起来。知道有人在陪着自己,总比一个人摸索强很多。
就像除夕那夜,独自行在寒风里,可是听到他说“我在”,顿时就有了勇气。
这次也是如此吧,他虽不能与我并肩同行,可他一直在啊!
再过三日,国师算定了册封大典的吉日,八月初八。
皇上连续召见沈相多次,终于商定了入沈家宗谱的日子,四月二十,如今已是三月底。
想到沈家,我就不由地来气,书院是沈家所烧,凤身因沈家而起。
沈清还信誓旦旦地说,过三五载接我出宫,还说欠我的债,他会分毫不差地替我讨回来。
我倒想问问他,这笔债,他如何替我讨?!
☆、39要忍耐
四月二十日;一大早,飘起了如牛毛般的细雨,天上的乌云重重压在头顶,教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派了四个禁军;一辆黑顶平头马车送我到了沈家,伴着我一同回去的是朝云与眉绣。
久违了的管家徐福等在门口;看到我,恭敬地行礼。
半年前,我要向他行礼,如今却倒了个儿。
沈府西北部有片茂盛的松柏林;沈家的宗祠就设在林里。
沐浴在细雨中的松柏林有着别样的古意与幽静。林间铺着的青石板路;印满了毛毛细雨的湿痕;蜿蜒曲折,直通向宗祠的院子门口。
沈清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未打伞,雨丝落满了他的发梢与肩头,像洒了层银粉。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充满着温暖与关切,此时更多了些欣喜。
我尚未开口,便觉得右臂一疼,是怕路滑而搀扶我的朝云,无意识地攥了我一下。
半年多不曾见到沈清,她紧张又兴奋。倒让我,将几欲脱口的话咽了下去。
两个小厮上前拉开沉重的黑漆木门,而后训练有素地立在两旁。朝云与眉绣躲在屋檐下避雨,跟随的禁军则随意地站在门口。
沈清看我一眼,道:“进去吧。”率先踏入门槛,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祠堂两边墙壁上嵌着的松油灯,幽幽地发出昏黄的光,照着供案上密密麻麻的牌位。最前头也就是最新的牌位上面用朱漆写着,沈怀远之位五个楷体字。
沈清燃了三支香,恭敬地插、进香炉,低声道:“今日阿浅归宗认祖,请列祖列宗保佑她顺心如意,此生平安。”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又燃了三支香,递给我,“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归在二叔名下。二叔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沈怀远就是沈家二爷。
蓦地记起来,皇上说过,二甲进士出身并不辱没我的身份。沈相沈念恩明明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难道皇上当时说的就是这位沈二爷?
凭心而论,若归在沈相名下才更适合皇后尊贵的身份吧,可皇上却偏偏那样说。难道他认识沈二爷,知道我是沈二爷的女儿?
“快去上香。”沈清轻轻推了我一把,唤回我飘远了的思绪。
学着他的样子上香磕头,只是我并无话可说——沈家不但没让我顺心如意,反而带给我那么多麻烦。
我并不期望沈家祖宗能显灵保佑我。
礼成,起身。
沈清微笑着看向我,“今后你就是沈浅了。”
呵,沈浅。
猛然醒悟到,我的名字与沈清,沈净一脉相承,都是水字旁的。难道我的名字……
沈清似是了解我的想法,温和地说:“你的名字是二叔所取。二叔跟婶娘初次相见是在梅林里,因我的名字有个清字,二叔就给你用了浅字,暗合了林君复的咏梅诗。”
听起来,像是有情有义的样子。
我讥笑道:“既然如此,沈二爷为何不肯娶了我娘,为何不认我?”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沈清凝肃道,“二叔从不曾忘怀于你。我幼时,父亲忙于政事,娘身子孱弱,素日多由二叔陪伴,二叔常感叹,不知你长成了什么样子。”
“哼,只是想想有何用?”我又忍不住嘲讽,“若非我爹辛辛苦苦地拉扯我,单凭沈二爷念叨两句,我就长大了?”
沈清叱道:“阿浅,你怎如此说话?”
他竟呵斥我。
我怒道:“我又不欠你的,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三五载之后接我出宫,事到如今,你如何实现你的诺言……我虽见识浅薄,可也没听过哪朝哪代有皇后离开皇城的?”
沈清眼里的怒意瞬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怜惜与无奈,“阿浅,你且忍耐……”
“忍耐?皇上的年纪比沈相都大,你让我怎样忍耐?”忍不住尖叫起来。
沈清忙近前捂住我的嘴巴。
我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正好对着他又捶又打,沈清沉默着,不闪亦不躲。
直到我气散了,手也乏了,他才低声道:“忍不了也要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看着他笑,“你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我要看着你们一个个跪在我面前磕头行礼。”撂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走。
走出祠堂才发现,雨竟然大了,像是天幕被撕开个大口子,雨水飘泼一般往下倒。
不管不顾地走在雨里,仰着脸,任雨水冷冷地浇在脸上。
正好,省得再用沙子迷了眼做借口。
一把描了山水画的油纸伞出现在头顶,朝云轻声道:“雨下这么大,当心染了风寒。”
“你放心,就算真病了,我也绝不会连累沈清。”
朝云咬着唇,什么都没说。
虽在沈家住了近半个月,可我对沈府并不熟悉。也不管前面是哪里,只没头没脑地走,朝云撑着伞紧紧地跟着。雨水打湿的裙子绊了她的脚,朝云扑倒在地,手里依然高举着那把伞,似是要遮住我。
终于停住步子,俯身去拉她。
朝云甩开我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来,“阿浅,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对大少爷好一点?”
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沈清落汤鸡一般站在雨里,竟也是一路跟着走了过来。
我承认,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在别人面前,我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喘,惟独在沈清面前,我总是张牙舞爪地讥讽他嘲弄他。我吃准了,他不会发火,不会生气,甚至也不会铁了心不管我。
我凭什么这么对他,沈家欠我的,可沈清并不欠。
迟疑着走过去,却不知该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