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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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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妻子,也不是我情人,只是20年前我们订过婚,20年前我们一同在一条道上走过样,然后很快分手了。各奔东西了。我娶了清燕大学的赵茹萍,她嫁给和我同村的窑匠孙林了。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吧。
赵茹萍和副校长睡觉时,被我堵在屋里逮在了床头上。可我却心平气和,抱歉地对他们说实在对不起,我回家以前该先打一个电话到家里,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忙着我就贸然回来了。然而玲珍已经和我既非夫妻,也非亲非故。杏儿说她和那姓吴的睡在床上了,我闲神气定,貌似平静,然而内心里却有些隆隆轰轰,房倒屋塌般的震动和不安。
她说你不去看看付姐吗?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说你不去看看付姐吗?
3。思齐(8)
 我把端在手里要喝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她说你不去看看付姐吗?
我说小杏儿,这500块钱你拿着,谢谢你陪我说了半天话。
她说多了吧,你又没碰我,给我100就行了。
我说算我求你了,小杏儿,你以后真的不再来这儿接客好不好?
犹豫着她接了那钱就从椅子上站将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其中的300卷在她的长腿袜中藏起来,把剩下的200捏在手里,准备上交和分成,然后又感恩戴德地看了我一眼(是勾了我一眼,像说你不摸我一下吗?),我果真如同父亲一样拿手去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乌黑油亮,摸上去像摸着一股流动的水),我说小杏子,求你了,听我一句话。你还小,以后别来这天堂街上了,别再出堂做这样的事情好不好?
——算我求你好不好?
4。白华
依着小杏子再三的问话,我去看了付玲珍。
两三个月不见面,她果真一脸黄色,人瘦得和枯枝一模样。季节离真正入冬还假以时日,可她却已经在身上裹了冬天的厚毛衣。站在那所院子里,我似乎从她脸上隐隐约约看到死色了奇#書*網收集整理。看到她脸上如黄疸病人似的蜡黄,使我没有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我想问她说,你真的和那姓吴的睡了吗?这些财产真的都是那姓吴的留给你的吗?)。那一天,太阳躲在云层后,只是到了日将落去时,才又从云层的后边挣出来。偏西的日光,从耙耧酒家的西厢房那边翻过来,浑浊浊地洒在酒楼后的院落里。院落里是十几年铺下的青砖地,砖面上因为潮润,有一层半绿的苔藓,结在两边的房檐下。前边酒楼里,厨师和服务员已经热热闹闹地切菜炒菜了,准备着迎接落日时分到酒家来的客人们。可这酒家后,院子里的清静如同寺庙般。玲珍正在院里晒太阳,半躺在一把椅子上,还用一件棉衣盖着上半身,那样儿和电影中深宅大院里的一个镜头样,安安静静着,身边还放了一杯水,几包药,不知是吃过了,还是没有吃,就那么安安静静着。
安静得能听到日光落下有着树叶下枝的飘飞声。
从酒家大厅的侧门走进去,看见她睡在日光里,脸上像涂了一层厚黄的漆,我把咚咚的脚步放慢些,在她面前怔一会,把手里的一兜水果放在她身边,弄出的响动使她猛地惊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望着我,她那黄蜡蜡的脸上有了淡薄的一层红。
你来了?她笑着,慌忙将一把椅子拉到我面前。
我来看看你。瞟了一把那椅子,我说不坐了,得去书店买几本书。然后又怪里怪气地打量着那院子,打量着那酒家,最后把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去,说玲珍,我刚才到那天堂街上随便走一趟,原来天堂街上到处都是那样的事,价格还便宜得没法说。说着我看见面前的墙上爬着一条从地上蠕动上去的潮虫儿,便若无其事地用一根柴棒去把那虫儿从墙上拨下来,踩死在脚下,接着笑笑说,现在的孩子们真是长相、穿戴都和从前不一样,天堂街上的姑娘们看上去个个都水灵,个个都漂亮,叫人见了忍不住想要伸手上去摸一把。
说完这几句,我把目光扭过来重又望着她。
她依然是面色蜡黄,额门上挂着细密的一层虚汗儿,见我看她了,脸上的黄色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笑,说杨科哥,你今晚在这儿吃饭吗?
我说玲珍,其实你最了解我,我不像个读书人,人贱得很。刚才在天堂街的天堂旅馆约了一个小姑娘,我去陪她吃顿饭,晚上我就和她住在那家旅馆里。
说完这几句,我就决定要从她面前离开了,如一阵风样来,一阵风样去。要走时看见她的脸色越发的腊黄和苍白,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样子仿佛她想阻拦我到天堂街上去,又知道她难有理由拦下我。于是间,那脸便有些扭曲和变形,仿佛是挂在半空落日中的一个枯萎的黄茄子。
看见她的脸成了一个黄茄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满足,怕她果真说出一句挽留我的话,使我最终心一软,就留在耙耧酒家住一夜。我便最后瞟瞟她,就从她身边离开了(如刚才小杏儿从我身边离开那样)。走出那个院落时,我没有扭头再看她,可我却知道,她一定在我身后直愣愣地看着我,一定为她做过的事情后悔着,心如刀绞着。
5。小明(1)
从耙耧酒家走出来,在政府街上惘然地站一会,依着杏子和玲珍先前说过的话,我到二里外县城南郊的公墓里,轻易找到了那个姓吴的坟。那是一面和全国各地的公墓都心照不宣、异曲同工的山坡儿,坐西向东,满坡都栽了松树和柏树(和清燕大学的院落样)。山坡的脚下边,高高低低,弯弯绕绕,遇物见形地垒了灰砖墙。靠南的路边上,有灰色的砖拱门,灰色的两间房。守门守墓的中年人,也许比我大两岁,也许比我小两岁,我去时他正在门口喂着他的一条狗。秋末的落日里,北方的这儿,四处都是黄色和土灰,不远处的县城,有气无力,不见光彩,像提早准备睡了样。或者本来一天间就没醒过来。哪儿和哪儿,这个和那个,都是少气无力的样。落日是一团黄色的泥糊儿。马路上的寂静是一塘流不动的水潭儿。天空中薄日厚云的灰,如是一块巨大的未曾洗过的布。公墓里的林,不是绿,也不是黄,而是在光秃秃的荒地中,兀自卧着的一大团的黑。
我朝那儿走过去。
狗的叫声兴奋地朝我扑过来。
守墓的中年人,穿着许多军队的转业军官最常在秋冬两季穿的绿绒衣(他当过兵吗?),在陵园门口朝我望过来。
我说喂狗啊?
我说知不知道三年前走进公墓的吴德贵埋在哪一块?我是他的一个好朋友,从京城回来路过这儿看看他。对,就是活着时,人们私下都叫的那个吴胖子。
——我在北京教书,是清燕大学的教授。小的时候在吴胖子家住过几天,滴水之恩,也是恩重如山,出差路过这儿听说他死了,就想来这儿看一眼。
守墓的人把他的狗呵斥到一边去,把我领进公墓里,指着公墓里边的一片石碑说,就那边,那儿是一片好墓区,避风朝阳,上风上水,埋的都是县里的县长、局长、部长和老革命,这几年那儿又开始埋一些有钱的生意人。说着他抬头望望将去的落日,从屋里取出三捆儿草香,问我你要吗?说既然来了,又知恩图报,就给他烧上几柱吧。
我15块钱买了那三捆儿香,朝守墓人指的方向走过去。沿着一条被树林挤扁了的小窄路,至山坡的缓处儿,到有一大片碗粗、桶粗的柏树下,就看到吴德贵的石碑了。乳白色,白色中又含着暗石青。那是一种不产在当地的大理石。大理石碑上写着如公厕、宾馆一样的柳体招牌字——吴德贵之墓。那时候,泥水色的日光,将要彻底地流去和消失,县城的轮廓,模糊得如夜半三更里的村落样。山坡上的墓地中,散发着浓烈土黄的松柏味,潮乎乎像冬天刚从冰冻中化开来的水。
我朝着吴德贵的墓碑走过去。
吴德贵像早就认识我一样,知道我要来一样。他蹲在他乳白发青的墓碑下,因为冷,把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边,看着我手里拿的三捆儿香,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惶惑,脸上是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的神色和死气。见我果真是朝着他和他的墓碑走去时,他把身子动一下,似乎想说啥,又拿不准我是不是为了他,终于就没能说出来。
我到他面前站住了——你叫吴德贵?
——是你让玲珍如牛如马样侍候你,你临死还让她得了妇女病?
——我从小和玲珍订过了婚你知道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在京城20年,没有一天忘过她?
——知不知道,她一辈子最想侍候、最想嫁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吴胖子,也不是耙耧山脉里大她12岁、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孙林,你知道不知道?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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