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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杜鸟问我道:“楚先生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没有理他。
他讨了个没趣,一屁股坐到车上翻出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啧啧有声。
艳少走了一会忽然停下来,在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中转过身来,抬手示意我过去。我走过去,他亦不语,只握着我的手穿行在油菜花的清香里,天边的彤云如火烧,七彩霞光照人,一轮月媚硕大的红日正以一种不可挽回的姿态消沉下去。
突然之间,我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神秘,我穿越百年时空,见证一个封建帝王的死去和另一个帝王的崛起,我还是这一重大历史时间的参与者,多么奇妙!
艳少凝望天边的红日,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叹了一口气。
他不语 ,过了半晌又叹息一声。
我再次学他叹息一声。
他斜睨我一眼,佯怒道:“你应该高兴,叹什么气?”
我讨好道:“你不开心,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他清亮的眸底浮起一丝笑意,却不言语。
我笑起来,随口找出些话来说:“其实呢,朱高煦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帮他,你想啊,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贼心不死,学他老爹去抢侄子的东西,别说他抢不到,就算抢到了又有什么意思,都快要死的人了。而且,他这个人意志薄弱反复无常,遇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够果断……”
他一直不动声色,这时眸光忽一亮,颇有些讶然的样子,奇道:“咦,你竟这么了解他?”
我微微一愣,随即便得意起来,仰天轻吹一口气,笑道:“我去哪里了解他,我是因为讨厌他随口说的,哈哈……”
我眼见他微微蹙眉,连忙又道:“不过,我也不是胡乱编排的啊,史书上说,他举兵谋反,皇帝派人去劝他投降,他同意了。可是他手下有个部将不同意,说什么‘宁一战死,毋为人所擒’……他见自己的手下这般硬气,立刻发表演说,表示自己不投降了,结果呢……”
我说到这里,故意顿住。
他很配合我,问道:“如何?”
我笑道:“结果他刚一发表演说,就偷偷溜出城去投降了。”
他瞪我半晌,终于笑起来。
我说顺口,又道:“所以呢,我认为,把这批宝藏送给汉王实在是……”
他轻轻挑眉:“恩?”
我连忙改口道:“嘿嘿……反正都是他们朱家的东西,随他们怎么花,他们愿意用来打内战,咱们管不着……”
他似笑非笑。
我不遗余力的讨好道:“再说了,即便没有这笔珍宝,朱高煦肯定会变着法子去搜括百姓的钱财,这样说来,咱们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也可以充作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我终于笑骂一句:“贫嘴。”
我便缄默不语。
这时,晚风斜来,远处的村庄陆续有袅袅炊烟直升上淡蓝的天幕,似青还白,越发显得田地辽阔深邃,脚下的厚实土地宁谧安详——它不知道,就是今天,有一个帝王离开了人世,又或许它知道,但是这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它自鸿蒙未开的伊始便静静躺着,历经了千千万万年的时光,人间的帝王走马观花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谁真的不老不死,唯有它是永恒。
28(2)
第二天傍晚,我们到达南京城,在夫子庙寻了一家上等客栈住下。我一安置好行李,便拉着艳少出门,去逛当日见面的茶楼,旧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风景依旧,往事历历在目。我想起当日曾将他当作一个眠花宿柳的浪荡子,便不由得暗自好笑。
他一路沉默不语,待坐到了茶楼上。也笑道:“你那时真是傻的可爱。”
我一边倒茶,一边回他:“傻人有傻福嘛。”
他笑道:“金钱是检验真情的唯一标准。呵呵,你可真够直接的。”
我正欲再次阐述一下我的拜金思想,忽而想起建文帝的那批宝藏,便改口道:“我们现在已经身在南京城了,去哪里找那批宝藏呢?”
他撇嘴道:“不着急。”
我晕,他居然一点也不着急。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一大笔宝贝藏在某个地方,就急的要命,像是自己丢了巨款,生怕被人检走似的。
“夜长梦多啊!”
他微笑,饮一口茶。方才道:“我在等林晚词。没有她,我们是找不着宝藏的。”
我愣住,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会来?”
他不语,眉宇间有一种极悠然的神色。有顷,方才道:“感觉。”
我不说话了。
一直以来,我不愿意承认,面对林晚词,我其实是有一些自卑的。我当日拒绝去做御驰山庄地庄主,未尝没有胆怯的因素。我太在乎他,以至于不敢试探那道底线。
艳少曾说,林晚词的要求令我不安。他只说对了一半,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她这个人令我不安。我从不知这世上有一个人竟是完美无缺的。那一晚在瑶光水榭,她一曲奏罢,艳少击掌吟诗赞叹……我从没见过那样一个艳少,更不曾见他赞过什么东西,他从没称赞过我,我也没有什么才艺可令人称赞,我只会给他添麻烦,只会自作聪明,会错意表错情……而林晚词,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更了解艳少……总之她的出现警醒了我,使我更加迫切地要和艳少退出江湖……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可是,我避不开她。
她终究要来了。
而且来的很快。
我们回到客栈时,她正坐雅阁中弹琴,素雅淡服,不施粉黛,纤细白皙的十指拨弄琴弦,乐声宛如流水般泻出,清幽雅绝。
我不由得斜眼去瞥艳少,他面容平静,眼睛里却有一种欣赏之色。
少顷,林晚词一曲终毕,抬起宛如明月般的容颜,用一把和风细雨般的声音道:“你们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后一句话却是对艳少说的。
艳少不语。
我不禁要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她起身微笑,坦然道:“本庄弟子众多,你又是前任庄主,自然格外关注一些。”
我闭嘴不语,径直进房去,反正她是来找艳少地,艳少也在等她。没我什么事。
我在房里闷了半天,也不见艳少进来,杜杜鸟也不知道死哪里玩去了。随手腿开窗户看出去。只见泰淮河两岸灯火辉煌,画舫临波,不时有欢歌笑语随风飘送过来,端的是奢靡浮华。
可惜我此刻没有欣赏夜景地心情,单觉得吵闹,心里莫名烦躁,待要关窗。忽然瞧见人群里一抹熟悉的人影。我不由得大为奇怪,四下一瞥。连忙顺着墙壁迅速滑了下去,在人潮里寻得那个白色身影紧紧跟住。走了一会儿,对方忽然上了一艘画舫,顺着河水往下游荡去。
我沿着泰淮河岸走了一会,眼看那画舫越荡越远,不由得暗自着急,河里有两艘船尾随那条画舫之后,若是施展轻功倒也可以赶上那船,但我不会游泳,不免有些怯怯地。
我思忖片刻,终于决定一试,当即纵身跃起飞掠至那船上,足尖在船头借力再度跃起,船内依旧管弦叮咚,竟是丝毫不觉,这等功夫。我一向只在电视里见过,此刻亲身施展不免有些暗自得意。这样想着,两只脚已经踏上那画舫地红木船板,船身平稳前身,纹丝未动。
“好功夫!”
一个白衣少年端坐在舱内击掌称赞,姿容秀美。粉面含春,修长白净的双掌轻轻击打,声音却颇为响亮。
我劈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
“恩?”
“我本来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要将你带去京城见他,但是现在——”她站起身,一双美丽地眸中杀气毕露,“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哦,因为风亭榭吗?”
她不答。
我道:“皇帝已然驾崩,你应该知道我所言不假,皇太子必将顺利登基。我也算帮助风亭榭完成遗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她目光如刀锋一般看定我,冷冷道:“你不是容疏狂。”
我闻言一呆,心中大叫不妙:果然不出所料,麻烦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紧紧盯着我,却不说话。
我与她对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道:“这么说,我一路遇到地那些杀手,是你派来的?”
她点头道:“不错。”
我忍不住要苦笑:“风姑娘做事真叫人难以捉摸啊。”顿了顿,续道,“不过,既然太子殿下要见我,风姑娘若是杀了,该如何交差呢?”
她冷冷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无奈,顿了顿。问道:“你何以认为,我不是容疏狂?”
她不答,那目光像是要穿过我的皮相看见灵魂似的。
我再问:“如果我不是容疏狂,那么我是谁?真的容疏狂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