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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她又咕哝:“石少南成绩也不见得妙到哪里去。”
小区又说:“人家头脑虽然简单,至少四肢发达,打好网球,也可以拿外国名校的奖学金。”
因为句句属实,乃意更加伤心。
晚上听见母亲同父亲说:“当真各人修来各人福,眼看没希望,上天却遣差区维真来打救她,天天逼她背熟题目才走,都不知怎么报答人家才好。”
“她不是整天伏在书桌上吗?”任先生问。
“不是写功课。”
“写什么,情信?”有点担心。
“写小说。”
任先生大笑,“什么,啊文曲星下凡到任家来了。”
“人家女儿总与母亲同心合意有商有量共同进退,乃意却似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她才畅所欲言,自由自在。”
“你别多心,青春期的孩子多数难以了解。”
乃意不去睬他们,仍然努力修改旧稿,勤写新稿寄出。
七月份有两件大事发生。
乃意收到她平生第一束花。
幸亏那日父母均在外,她拆开小小精致卡片,看到署名是甄佐森,贺的是“考试成绩优异”。
乃意讶异莫名,立刻与凌岱宇冰释误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岱宇一听,惯例冷笑一声,“可是紫色毋忘我衬满天星,用一张淡黄色薄纱包装得一派诚意款款模样?”
乃意愕然,“你怎么知道?”
岱宇在那一头像是笑得打跌,“甄佐森总共只那么三道板斧,你不是第一个收他花束的人了,下星期,他会送毋忘我配百合花,再过一个礼拜,轮到毋忘我夹白玫瑰,告诉你吧,城里时髦女早已给他一个绰号,叫毋忘我甄。”
乃意噤声。
“快把花扔到垃圾桶,千万别露声色,幸亏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甄佐森居然向女学生动脑筋,欺侮小女孩,岂有此理。”
乃意见岱宇反应激烈,十分诧异,“他是你表哥。”
“我知道,我若不是受害人之一,又有什么资格批判他。”岱宇又冷笑。
乃意不置信地问:“你也收过甄佐森的毋忘我?”
“不然表嫂李满智女士也不会那么仇视我。”
乃意替岱宇抱不平,“你又不是唯一收过毋忘我的人。”
岱宇叹口气,“可是我最接近她,要出气,当然找我,那些明星歌星实在遥不可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到甄府,他便有所表示。”岱宇叹息。
“哗,一网打尽。”
岱宇没好气,“你说话鄙俗,即使投稿成功,充其量不过做小报报尾巴作者。”
乃意丝毫不介意,“你听你这口气多势利。”
“到底有无报馆接纳你的作品?”
乃意想走捷径,“甄家有无从事文化事业?”
乃意到底不舍得把花扔到垃圾桶,花不语,花无罪,送花的人猥琐也不表示花有错。
她让它们留在瓶子里,花成了干花,她又把它们压在日记本子内。
日记本子里全是小说大纲,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故事都有:都会白领女子遇上某国王子,妙龄女郎遭天外来客飞行器重创后身怀异能,独身女子如何挣扎成材……
岱宇是乃意第一个读者,对这些大纲十分齿冷,“可怕,无稽,谁要看?”她看淡。
“我一定会找到知音。”
“写些男孩约会女孩的故事算了。”
乃意笑,“当然少不了这些天经地义的小说元素。”
就在那天,报馆通知任乃意,已采纳了少女日记,下个月开始刊登,并且希望她继续努力。
乃意松一口气,总算踏出第一步。
她想与一个人分享这件大事,拿起电话找凌岱宇,凌姑娘不在家,乃意发愣,不行,她等不及了,非要把这喜讯告诉朋友不可,她终于拨给区维真。
“好消息好消息。”她这样同那小子说。
“啊,”小区很高兴,“本校收你读第六班了。”
“小区,校园以外,还有世界。”
“乃意,只有班房才是乐土。”
“见仁见智耳。”
“你要说的是什么?”
已经扫了兴,“没有事。”
“乃意我劝你回学校见一见校长,你成绩不算太差,是个边缘个案,求求情,预订学位比较安全。”
这么早就得钻营投机。
“我陪你去。”
那个下午炎热无比,乃意站在校长室外一棵树影底下遮阴,小区采一块紫荆叶给她,“祝你聪明。”
乃意抗议,“我已经聪明。”
小区摸着鼻子笑了。
他脸上疱疱已痊愈一半,但人仍然没有长高。
校役传任乃意。
一见校长慈祥面孔,乃意便知有机会有希望。
校长很难拒绝原校生,她看着这班孩子由儿童发育成为少年,他们的个性、背景、成绩,她全了解,尤其是任乃意,圆鼓鼓面孔此刻因天热涨得通红,一额汗,白衬衣贴身上,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开口求人才好,校长心肠软,挥挥手,“乃意,明年要好好用功,别让我失望。”
乃意感动到极点,真正的好人,不用来人开口,能做到的,已经承担,或许区维真讲得对,除了校园,别处再找不到如此好人。
眼睛红红自校长室出来,看到小区焦急地迎上来,她还没开口,他已经说:“凌岱宇在那边,似有急事,她听任伯母说你在学校,便找了来。”
乃意一看,见岱宇一身白衣坐在紫荆树下,头靠着树干,正在抽烟。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岱宇双目红肿。
乃意蹲下问:“谁欺侮你?”
岱宇不语,隔一会说:“你为我出气?”
“不妨讲来听听,小区是正人君子,又同你家熟,三个臭皮匠,说不定凑成一个诸葛亮。”
岱宇啐道:“你才臭呢。”
乃意扬手叫小区过来,小区向岱宇投去同情的一眼,像是早知道其中奥妙原委,只不过他对别人的事一向守口如瓶,永远待当事人先发言。
乃意说:“我们去吃红豆刨冰,坐下从详计议。”
岱宇半晌不知如何开口,乃意想催她,老是被小区目光制止。
岱宇终于开口,说的却是:“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乃意一听,几乎把口中刨冰喷出来,这凌岱宇真情似上一世纪的人物,遇事不思对策,专门吟诗,有个鬼用。
小区看乃意一眼,怪她冒失。
岱宇抬起头,“李满智要带着保育及倚梅到温哥华去。”
大家沉默,这分明是替这两个人制造机会。
乃意马上说:“叫甄保育不要走。”
区维真这时插嘴,“不行,名义上甄保育是替公司去接洽生意。”可见他很清楚这件事。
啊,李满智真厉害。
“那么,岱宇,你也跟着去。”
岱宇幽幽说:“人家摆明嫌我碍事,我缠着人家有什么意思。”
小区还没有开口,乃意已经竖起拇指说:“有志气。”
小区急道:“岱宇不是这个意思。”
乃意求饶,“岱宇,不要打哑谜好不好,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想要什么,要直截了当讲出来,免我们费猜疑。”
小区也说:“岱宇,牺牲不起,设法补救,牺牲得起,无谓难过。”
“看你,”乃意说,“明明不能抛在脑后,又故作大方,苦了自己,真正愚不可及。”
岱宇忽然落下泪来,“乃意,我只得你一个朋友,偏偏你老骂我。”
乃意顿足,“不是你朋友,骂你作甚,由得你沉沦。”
事情似不可收拾,幸亏小区不是英伟小生,否则只怕人误会两女为他争风。
小区连忙打圆场,“岱宇的意思是,有人应该看出她的心意,替她作主,名正言顺一起赴温哥华。”
轮到乃意冷笑,“天下有这种称心如意的妙事?”她点起香烟吸一口醒醒神,“或有之,余未之见也。小姐,凡事要努力争取,失败再试,世事无现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日后失望。”
岱宇见小区颌首同意,可见乃意说的是金石良言。
她憔悴下来。
乃意问小区,“人家林倚梅又用什么名义跟到欧洲去,我们参考参考。”
“倚梅自上月起已是甄氏机构的会计人员。”
哎呀呀,都安排好了。
小区说:“岱宇要去,只得私人掏腰包旅游,途中他们一定冷落她,也没有味道。”
“甄保育又扮演什么角色,”乃意忍不住问,“他没有主张,任人摆布,爱恶不分?这样的人要来干什么,简直不及格。”
座中已无人发言。
乃意气馁,“散会。”
这时小区忽然问:“岱宇,你的经济是否独立?”
岱宇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理这些事,一向交给韦玉华律师托管。”
乃意看小区一眼,“我与岱宇散散步。”
她有话同好友说。
一路向海堤走去。
“岱宇,照我看,甄佐森同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