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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们不求他们!没房子我们自己建。”
“什么!自己建房?哪有地皮啊?”周星瞪大眼睛问。
“有,我家的老屋前还有一块空地,约有五、六十平方米,现在成了我姐家的小花园。我们住房困难,和姐姐商量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如果他们愿意,就两家共同开发,建一栋三层小楼。”丁小薇说到这儿又想起了一件事:“周星,你这人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我们住房的事,你爸都比你看得准,他老人家早就预测你会分不到房的。什么排行榜不排行榜的,人家早暗箱操作好了。我们姑且不谈这次失败,就谈下一次分房吧,按理你该是排头一名吧,可到时你能排到中间就不错了,弄不好还是榜上无名。你不懂暗箱操作的利害,硬梆梆的又不会请客送礼,该轮上你的好事都会跑掉。”
周星一听火又上来了:“那不黑了天!我上告。”
“黑了天又怎么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谁叫你家没埋好祖坟,不出当官的人才。你看人家当官的,每次分房都有份,他空出的旧房都轮不到你呀。”
丁小薇几句话激得周星心中怦怦乱跳,不禁想起一些往事,埋怨起被工人群众称呼为“老黄牛”的父亲周元凱来:
“都怨我那太忠厚老实的父亲,在单位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干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劳模,当了三次分房小组的组长,居然三次都把应该分给自己的住房让给了别人,好像别人都比自家困难似的。现在好了,退休下来,人走茶就凉,全家老小都没了指望。什么‘老黄牛’,我看他是十足的老糊涂。”
周星一生气丁小薇却笑了:“你也别把你父亲看成那样,老人家也挺可怜的。他见儿孙们住房这么困难,心上像压着块大石头,在你妈面前抹眼泪说:‘我欠孩子们太多了,我这一辈子就剩最后一个心愿,要让孩子们住上新房。’他又说:‘国家目前还困难,我们不去给组织上增加麻烦,想办法自己盖个简易楼吧。’后来,爸就找我姐商量了地皮和建房的事。”
盖新房的事经商定和申报批准后便紧张筹备起来。首先是缺钱,积蓄不多,借贷无门,剩下只有一条路,各尽所能凭劳动去挣钱。房子是两家合建,预算资金至少是八、九千元人民币。两家的大人、小孩、老人为实现新房之梦全动员了起来。周星是一家之主,挣钱自然要带头。自打得过大奖之后,慕名来求周星设计产品包装和广告创意的客户多了起来,但上班的时间仅八小时,一天下来也干不了多少活。产品上市是不能等人的,于是一些客户就私下与周星打交道:
“周设计师,你回家帮我们设计一下吧,报酬照付再补上夜班津贴。”
周星心动而又不敢:“不成,厂领导说过,任何干部、工人下班后不准搞第二职业,那是变相走资本主义道路,抓住了要严加处理。”
客户一急又说:“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如今在外面搞第二职业的人多呢!你还蒙在鼓里,就你们那个最不开窍的牛倔科长都偷偷干上了。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还要图个长期合作嘛。”
周星转念一想,我一不偷二不抢,靠劳动挣钱也犯法吗?宪法上不是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有劳动自由吗。再说自己是被逼出来的,市里文件都下了,厂里该加的薪还是不加给自己,该分的房,也变着戏法不分给自己;厂里不仁,我也就不义了。就这样,周星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干起了本是合法的业余劳动。
这日子苦哇,周星的生活规律完全乱套了,生物钟完全破坏,视力急剧下降,不得不带上眼镜;胡子竟然也在争比速度,长得特别快。朋友见面总会说:
“哇!周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么回事?竟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周星无言以对。他不累吗?不!他不是铁人,他太累了。每当疲劳像恶魔般无情袭来时,他就望一望睡得香甜的女儿周灵洁,望一望梦中还在说:“好美啊!这是我们家的新房子?”的妻子。他觉得自己欠妻子和女儿太多,没能让她们生活得幸福,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改变现状。好几次疲惫至极的周星心口慌乱地蹦跳,有种窒息和死亡的迫近感,他终于害怕了,只有对生命做出暂时的妥协,休息一会儿再干。同样是好多次,小薇心疼丈夫,闪着泪花依偎在丈夫身边说:
“周星,房子的事就算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能拼命啊!没了你,我娘俩能活好吗?有鸡叫天要明,没鸡叫天也要明,没住上新房子,只要全家老小安康,日子不也顶幸福吗。”
每当这时,周星只是感动地吻一下妻子说:“你去睡吧,别为我担心,我自己会掌握分寸的,该睡时我会睡。”
可小薇能睡得着吗?她得为丈夫准备一点宵夜。
丁小薇为着园新房梦节衣缩食。周灵洁学着母亲,为了园新房梦,已经存满了好几个小猪瓷罐的零花钱也拿出来了。周星那个“老黄牛”爸爸周元凱为了圆这个梦,(奇*书*网^。^整*理*提*供)在市文化宫找了两份临时工作,早上当大楼的清洁工,白天又当阅览室的管理员。老人家把烟也戒了,又偷偷地卖掉了自己冬天的皮大衣。稍有空闲,他还会上街拾一些可以卖给回收部的杂物。全家老小常把一些弃置路旁的旧砖块拾回家集中起来。可别小看这些旧砖,买起来可是一毛钱一块。全家老小的诚心感动了一位大工地上的包工头,他把拆旧楼地基上的许多红条石送给周家,但得自己去挖、去搬取。周星发动了许多亲戚朋友足足帮了两天的忙,使地基石的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秋天,开工的爆竹终于欢快地响起来了。地基一下完,挖出的废土成堆妨碍着施工,请人清理又得花钱,还是自己动手吧。周星的弟弟周明帮忙来了,挡不住的老爸周元凱也来了,一家老小都做着各自力所能及的事。一铲又一铲,一车又一车,一天又一天,汗水浸泡着衣服湿了一遍又一遍。第四天,最后一车余土刚拖走,老爸周元凱倒下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一诊断,是胃癌晚期。
“为什么现在才送来医院?你们家属是怎么关心病人的?老人的胃病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他是从极普通的胃病一步步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如果及早手术治疗,就不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大夫的谴责鞭挞着每一个亲人的心。
谁能知道周家这本难念的经呢?只有与周元凱相濡以沫的周妈。五十年代的周元凱在单位是挑大梁的大班长兼局工会委员,在家要用微薄的收入养活六口之家。在内外沉重的压力下,他不仅人瘦如猴,而且患下了严重的胃病,全靠胃舒平和苏打粉支撑着自己。但他勤恳敬业,克已奉公,把每次补助的机会、休养的机会让给别人,就连单位为他特意订购的牛奶也让给了别的病号。贫困的家中每月的下半月都必须借债,但他从未向组织上吭过一声。到了六十年代初,周元凱的胃病更严重了,但他仍是从不向组织上伸手,领着孩子们挖草根吃糠饼,吃南瓜叶和花,度过了饥荒。休息日的周元凱像个神农,到野外去尝遍百草为孩子们找点能吃的草根和植物,因而时常中毒嘴肿得老大。组织上要周元凱去医院动手术治胃病,他又拒绝了。他对老伴说:“我身体太虚,万一死在手术台上,这一家老小怎么办?”文革中的周元凱时逢国家动乱,单位领导班子瘫痪,他又错失了手术治疗的机会。现在已经退休的周元凱为了能让儿子住上新房又拼上了老命。周元凱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工人、好丈夫、好父亲,可他总认为自己不合格。他是头真正的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周妈不善辩解,也不想为自己开脱,她一遍又一遍为丈夫擦去因疼痛冒出的虚汗,想尽一切的办法为老伴减轻痛苦。
周元凱的手术出乎意料的快,不到一小时,主刀的大夫就从手术室出来了。周家的人紧张的地围了上去,只听大夫说:
“太晚了,周元凱的胃癌已经全面扩散到腹腔的其它部位,内壁、内脏许多部位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无法进行手术。如强行大面积切除,有死在手术台上的可能,我们只好将切口重新缝合。”
周妈和儿子周星几乎异口同声的追问:
“不动手术切除还能活多久?”
“少则三天,多则三个月。”说完,大夫摇摇头走了。
三天后,周元凱终因病情太重离开了人世。临终他让儿子周星、周明扶着半坐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