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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同志都是为人师表的教师。红星分厂地区三次出现反革命标语,矛头直指中央文革,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严重的反革命事件。经过严密的侦察和排查,这个隐藏得很深,伪装得很好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今天坐到这里不为别的,更不是瞎诈唬,是有的放矢,是为了体现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是为了给这种人自首的机会。当然,能不能,愿不愿把握这自首的机会,还在于他自己。但是,我要非常明确地告诉犯罪分子和他的亲属,顽固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想想清楚。我就先讲这些,算是交待政策吧。”
刘局长干脆利落掷地有声的讲话是很有威慑力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马建功点了一下头。马建功立即从公文包中拿出一迭照片说:
“这些是现场拍下的‘反标’照片,现在大家可以传阅下去。希望每个老师都仔细地、认真地看看、想想,这些笔迹我们是否熟悉,是谁的?像谁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是亲人?是朋友?是同事?还是自己?总之要认真地想一想。对于作案者这是最后的坦白机会,对于知情的同志,也是革不革命的分水岭。现在,就从我右手方向往下传阅吧。”
一迭照片在无声地传阅着,传到周星前面的青年女教师艾丽华手中时,公安刘局长咳嗽了两声,几张照片竟从艾老师手中滑落到地上。她不得不弯腰将地上的照片一一拾起,眼神和动作略显难以察觉地慌乱;粗心的周星自然没有看出。艾丽华随便看了一下照片就想传给周星,马建功却开口了:
“艾老师,仔细看看吧,看清楚再往下传。”
“看清楚了。”艾丽华说完,毫不犹豫地将照片传给了周星。
周星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糊涂人,平时只注意业务学习和教学工作,对周围的人和事很少认真去观察分析,以至有时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他还蒙在鼓里。这时在场的许多目光都在紧盯着艾丽华的一举一动,周星居然没看出来。更不会去怀疑这个活跃、善良、人缘关系很好的艾老师。艾丽华和他的丈夫,分厂机加工三工段长钟声都是北京人,是高干子弟。艾老师高挑的身材,文静的鹅蛋形长脸上架着一付金边近视眼镜,小巧的嘴巴和鼻子上是一对大大的金鱼眼睛。年经的夫妇俩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叫钟国强,白天寄托在分厂幼儿园里。
周星顺手接过照片,到是认真地一张张看了起来。他想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究竟写了些什么?然而非常遗憾,反标都被公安局分割处理,已经连不成句,只能对笔迹。周星突然发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新单词“四人帮”,便好奇地脱口而出问道:
“‘四人帮’是什么?”
场面上鸦雀无声,无人回答这个问题。马建功科长板着一付面孔,生气的望着周星。艾丽华侧过脸关心地说道:
“周星,不关你的事你就往下传,哪来这么多废话。”
周星一想对呀,自己怎么又这样傻冒,碰上这么大的事件,别人躲都躲不及,自己还问这问那,不是惹祸上身吗。别人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刚吃了快嘴快舌的亏,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周星不再问了,赶紧将照片传了下去。
这个会议虽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但破案的工作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第二天下午学校下班时,艾丽华被叫到田校长的办公室谈话;另一头,钟声工段长得到了一个紧急通知,送口信的工人告诉他:
“钟工长,你爱人不知生了什么病,突然晕倒,正在分厂卫生所抢救,你赶快去一下。”
钟声眉头皱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披上衣服向卫生所赶去。走出生产区拐了几个弯便到了卫生所,他看见小院中停了两辆公安吉普车,没容他多想,立即上来了三名公安干警,其中一人问道:
“你就是钟声?”
“是的!”钟声冷静地回答。他似乎已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们是公安局的,请跟我们走一趟。”说话的同时干警出示了有关证件。
钟声既不慌乱也不反抗,他说:“走之前我要求和我爱人艾丽华见上一面。”
“不用了,她现在很好。”干警说。
带上手铐的钟声从容地进了吉普车。
当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艾丽华走出校长办公室时,钟声被捕的消息已迅速在分厂传了开来。群众议论纷纷:
“嗬!书写反标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原来是钟声。”
“哎哟!这人真狡猾,埋藏得真深,伪装得真好,平时还真一点都看不出来。”
“平时表现还挺积极的,最近还评了优秀党员呢!”
“嗨!钟声这年青人那,自己活腻了干这种坏事,判刑枪毙没话说!可坑得老婆孩子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啦。”
艾丽华并不是现在才知道丈夫的事,从发案那天起,她就怀疑过钟声;因为他在家常发牢骚,大骂什么:“四人帮祸国殃民,把国家推到了危险的边缘。”还说过什么:“要和四人帮作斗争”,“文化大革命根本就是错的”。钟声的这些言论让艾丽华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夫妻俩为此还吵过架。发案后,艾丽华询问过钟声反标是不是他写的?钟声没有承认,但艾丽华还是心虚得很,放心不下,所以在办公室传阅照片时掩饰不住心慌。她非常熟悉丈夫的笔迹,只一眼便识别出来了,但她没有勇气去揭发,她太害怕家破人亡的结局。当天晚上,她终于在家中逼迫钟声承认了作案的事实。钟声最后叫妻子去揭发自己,划清界限,以保住家庭和儿子的前途;艾丽华通宵以泪洗面,终于没有这种勇气。
艾丽华终归是太年轻了,承受不住眼前的事实和打击,更不敢抬头正眼看周围的同事和邻居。她觉得天已经塌了下来,四周飞来的舆论、唾沫、漫骂、仇视和歧视的眼光像飞沙走石,像雷电、像冰雹朝自己劈来,自己正摇摇晃晃地在一步步走入坟墓,连拉她一把的人都没有。
在幼儿园里,三岁的小国强朦朦胧胧地觉得今日天黑得咋这么早,大班小班的孩子都让大人们喊着“心肝宝贝”欢天喜地的接回家了,就剩他一人孤单单地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爸爸妈妈怎么了?这么晚还不来接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难道不知道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今天的大人们似乎都有点不正常了,来接小朋友们回家的叔叔阿姨们,以前都会摸着我的小脑袋对其他淘气的小朋友说:“你看人家国强多听话,多懂事,又被幼儿园评为好孩子了。”可今天他们怎么都用那样的眼光看我,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从学校出来后,步履踉跄的艾丽华茫然下意识地往前走着,失去了方向感,竟走到大街上来了。她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忧愁和痛苦像无边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令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处逃遁。在街上寻找便车回家的周星遇上了她,艾丽华凄凉失控的模样又让他想起了葛涛和孙悦汉之死,同情之心便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也升了起来。他叫住艾丽华:
“艾老师,你往哪去呀?下班了,快到幼儿园去接小国强回家吧。”
周星这一点点关心竟让艾丽华感动了,眼圈都红了。但她又控制往自己的情绪说:
“周星,你现在最好离我远点,自己快回家吧,免得给你带来麻烦。”
“艾老师,一件事归一件事,我才不怕什么麻烦!你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国强还小呐,需要母亲的呵护。”
周星还想说什么,艾丽华听也不听,掉转头便走了。望着艾老师的背影,周星感到纳闷和迷糊。这世界究竟怎么了?钟声是高干子弟,自己又是共产党员,好好的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写反动标语呢?
艾丽华往生活区的幼儿园走去,可她走过了幼儿园的大门口也不知道。
“艾丽华,艾老师!你还往哪儿走哇?你不接小国强回家了?所有的孩子都接走了,就剩你的孩子了。”喊住她的是幼儿园的范玉凤阿姨,由于她没多少文化,只是幼儿园的勤杂工,偶尔也代一下课。
“噢!谢谢你了!范老师,我就接国强回家。”艾丽华边说边往回走。
“艾老师呀,你就别叫我什么范老师了,在你们知识分子面前,我不就是大老粗一个,还是叫我范阿姨更合适些。”范玉凤咧着大嘴宽厚地笑着说。
范玉凤是工会副主任老马的妻子,为人直爽、热情、好管闲事,虽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