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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
老人将光泽上佳的墨锭往砚台上一放——他之所以久不写字,是因为市场上买不到墨锭了。现在的人用碳素墨水写毛笔字,他认为是对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玷污。他正磨的这锭墨,是么女婿出差安徽时在一个古董店里花重金特地为他买回的正宗徽锭——接过女儿手中的书,认真地看了女儿的疑点之后,老老实实地对女儿说:“你没见我在此处画了条红杠,还打了个问号?我对闻教授的这一提法,也是不大理解的。”
这正是高秀的细心之处。她专门找了这个地方,让父亲回答不上来。
“你跟闻教授探讨过没有?”
“还没有。人家正处在开创事业的大好年华,不可能常到家里来。他跟我不一样,我老了,再隔两年,书也无法看了。”
“那——何不登门求教?”
“那当然好!只是我越来越挪不动步子了。”
高秀做出很有些委屈的样子,对父亲说:“我去帮爸完成这个任务吧,谁叫我是你的么女儿呢?”
老人高兴得无以名状,磨墨的声音也更细腻,更流畅,更圆润了。
闻教授的门虚掩着,高秀敲了敲,没有应声,便径直走了进去,探了头看他的书房,没人。
“闻教授。”高秀放了声喊。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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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教授在另一间屋子里。
他虽然应了声,却仿佛是无意识的机械的应答,既不知谁在喊地,也没作出任何反应。
高秀站在闻教授的门边,看见他正站在一幅裸体的画像前出神。
这幅画题名叫《泉》。
一个清纯丰腴的女子,面向画外站在泉边,将一只陶瓷瓶倒立着高高举起,让亮丽的泉水沐浴青春的身体。
高秀同样被深深地吸引了。她潜步进入室内,与闻教授并肩站在一起欣赏。
闻教授的眼睛里,有晶亮的泪光,那是被生命感动的。
几分钟之后,闻教授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他的脸上立即有了奇幻的神采,疑心这女子就是画面上走下来的人儿,竟然将高秀紧紧地搂于怀中。
高秀浑身颤栗。
闻教授越搂越紧,生怕一松手,这人儿就会回到墙上的画里去一样。
“闻教授。”高秀轻轻地喊。
闻教授猛然一惊,这曾经熟悉过的声音让他如梦初醒。他迅速将高秀推出,质问道:“你是谁?”
高秀显然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是高秀。见你的门开着,我自个儿进来了。”
闻教授一脸惊慌。“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说。
“我对不起你,闻教授。我没经过你同意就进来了。”
他们什么话也没谈。高秀自然也忘记了她的使命,踉踉跄跄地回家去了。
这一次的造访,在两人的心里同时点燃了爱情的火种。
这之后,闻教授和高秀就有了不断的书信往来。高秀回娘家,再不先去看父亲,而是先到闻教授这里来。她把身体给了丈夫,把心灵和身体同时给了闻教授。
如此持续了半年,当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高秀光着身子偎依在闻教授的怀抱里,凄凄切切地问道:“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这一问题,是闻教授没有考虑过的,他不解地问:“你说呢?”
“我想跟你结婚!”
“可你是别人的妻子了。”
“我要离婚。”
闻教授吻一吻她满月似的娇嫩的脸庞,无所谓地说:“那你就离吧。”
可怜的高秀,把闻教授根本就没加思考的话完全当真了。她高兴得青春勃发,情欲顿起。
事情越来越明朗化,没有必要再隐藏,更不能再拖延了,高秀把自己的想法,以及与闻教授交往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对丈夫讲了。
憨直的丈夫,此刻一点也不憨,他顿时怒目圆睁,双脚一跺,劈头盖脸就往妻子的身上打来,边打边骂:“你个狗×的婆娘,老子在外面给你挣钱,东奔西跑,熬更守夜,历经了多少艰辛。我以为你在屋里好好地等我,让我在外面辛苦也有个想头,你却在家里卖X!”
这之后,是骂一阵打一阵,并用烟头去烧高秀的Ru房和荫部。如此折磨数小时,直到她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发疯的男人才在暮色之中冲出门去。
他去把高秀的丑行告诉了岳父。
年逾古稀的老人哪里经受得住如此巨大的打击?他从檀木椅上蹦跳起来,又迅速跌坐下去,口里顿时有了白沫,手指叙州大学的方向,以嘶哑僵直的声音高叫道:“闻笔!闻笔!你……你你你……真是一条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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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颤动着双腿走到书橱前,疯了一般抓出闻教授的著作,一本一本撕得粉碎。
受了委屈的高秀的丈夫站在一旁,惊惧地看着这一切。
撕完书,老人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情形,好象他的气马上就要吐完似的。
高秀的丈夫急忙递给他一根拐杖。
老人拄着拐杖,定了定心,看着地上的一大堆纸屑,口齿不清地骂道:“野狗……野狗……”骂过一阵,他突然将拐杖重重一柱,厉声喝道:“还不去将那不贞节的婆娘捆来!”
高秀的丈夫吓得一抖,但他得到了岳父的支持,立即来了精神,向家里冲去。乡邻们听到高秀的惨叫,正请来医生为她敷药。见男人回来,围观的人群齐声指责道:“对自己的婆娘这么狠,你还是不是人?”
男人眼睛一瞪,愤愤地骂道:“你们晓得个卵!你们的婆娘偷了人,比我还不如!”
人们惊嘴咂舌,都叫晦气,对高秀撇一撇嘴,丢几句骂声,就纷纷散去了。连医生也半途而废,挎起药箱就走。
男人三下五除二,将高秀四肢一摁,装进麻袋里,就像扛一袋化肥似的扛到了高家。
高秀被父亲关在了一间有着厚墙木窗的老屋里,叫回高秀的姐姐,洗衣做饭。
高秀从早到晚不见天日。
闻教授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过了十多天,善良的姐姐偷偷递给妹妹一把锯子,并嘱咐她当父亲熟睡的时候,悄悄锯断木窗逃走。她让妹妹放心,父亲的一切动静,她都会准确及时地告知。
高秀热泪长淌,对姐姐说:“谢谢你,我的好姐姐……”她是在夜半三更时分逃出来敲开闻教授的家门的。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闻教授就估计到是高秀,他一边拉灯起床开门,一边心满意足地、自言自语地说:“好家伙,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门刚开了一条缝,高秀便迅捷地挤进去,重重地将门关上。
闻教授见到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高秀披头散发,又黑又瘦,一双泪眼凄迷而急迫。
“怎么回事?”
“不要问了,闻笔,赶快准备,我们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
高秀的泪水夺眶而出。
经闻教授再三催问,高秀才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所经历的一段非人的生活向他讲了。
“无耻!真是无耻!”闻教授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我们逃吧!”高秀再一次恳求道,“再过一会儿,说不定父亲就派人找来了。”
闻教授停了步,面色沉郁地说:“往哪里逃呢?”
“不管逃向哪里都行!”高秀抓住闻教授的衣袖,使劲儿摇晃着。
“需要准备什么?”
“除了一身换洗衣服,什么都不需要!”
闻教授轻轻将高秀的手拿开,缓缓步入琳琅满目的书房。他的心像被人拧着一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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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一身换洗衣服什么都不要,这就是说,我的这些书也不要了?天啦,这简直是要我的命!再说,我的理想是要把思想的旗帜插上最高的峰顶,这一逃,不是前功尽弃了么?那些骂我野狗、疯子的人们,不是会指着我远去的背脊说:看,这只野狗!对着高尚的灵魂狂吠一阵,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闻教授从书房里走出来,把在客房中怔怔呆坐的高秀拉起来,深深地拥入怀中,什么话也不说。
聪颖的高秀,已完全猜透了闻教授的心思。一阵巨大的悲凉飓风一般向她袭卷而来。
她浑身冰凉,心也冰凉。
“闻教授……”
“不要叫我闻教授,叫我闻笔。”
“我们……”
“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不是要跟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