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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仔细观看,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容赢瘦,不满四尺。笑道:“可怜!可
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行者
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
柄,就长三尺。”那怪道:“你硬着头,吃吾一柄。”大圣公然不惧。那怪
果打一下来,他把腰躬一躬,足长了三尺,有一丈长短,慌得那妖把钢叉按
住,喝道:“孙行者,你怎么把这护身的变化法儿,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
虚头!走上来,我与你见见手段!”行者笑道:“儿子啊!常言道:‘留情
不举手,举手不留情。’你外公手儿重重的,只怕你捱不起这一棒!”那怪
那容分说,拈转钢叉,望行者当胸就刺。这大圣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
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地势”,拨开钢叉,又照头便打。他二人在那黄
风洞口,这一场好杀:
妖王发怒,大圣施威。妖王发怒,要拿行者抵先锋;大圣施威,欲
捉精灵救长老。叉来棒架,棒去叉迎。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
美猴王。初时还在尘埃战,后来各起在中央。点钢叉,尖明鐏利;如意
棒,身黑箍黄。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全凭着手疾眼快,
必须要力壮身强。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那个平安那个伤。
那老妖与大圣斗经三十回合,不分胜败。这行者要见功绩。使一个“身
外身”的手段:把毫毛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
变有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空中。那怪害
怕,也使一般本事:急回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嘑的一口气,吹
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好风!真个利害。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
①
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站 。
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
①
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 刮倒森罗殿。
① 对命——抵命、偿命。
① (diàn)——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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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
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真武龟蛇失了群,梓橦骡子飘其恚А!
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
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
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
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
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
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
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
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
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
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
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
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
白莲花卸海边飞,吹倒菩萨十二院。
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
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
车儿一般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拢得身?慌得行者将毫毛一抖,收上身
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
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那妖收风回
洞不题。
却说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
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行者胜负何如,
师父死活何如。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忽抬头往那洞门前看处,
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呆子又不敢上他门,又没人看守马匹、行李,果
是进退两难,怆惶不已。忧虑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吆喝而来,他才欠身
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那里走来?”行者摆手道:“利害!利
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
战;战到有三十馀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
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
—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
恶!”八戒道:“师兄,那妖精的武艺如何?”行者道:“也看得过。叉法
儿倒也齐整。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八戒道:
“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行者道:“救师父且等再处,不知这里可有眼科
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八戒道:“你眼怎的来?”行者道:“我
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八戒道:“哥
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甚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行者
① 争些——差一点儿、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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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要宿处不难。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
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罢。”八戒道:“正是,正
是。”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
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二人停身观看,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
明。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但见:
紫芝翳翳,白石苍苍。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
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
倚深崖。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惟有野花开。
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开门!”那里有一老者,带几个
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齐来,问道:“甚么人?甚么人?”行者躬身道:
“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
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
便方便。”那老者答礼道:“失迎,失迎。此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
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
知是二位长老。请进,请进。”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
担,与庄老拜见叙坐。又有苍头献茶。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饭毕,命设
铺就寝。行者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道:
“是那位长老害眼?”行者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自来无
病,从不晓得害眼。”老人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行者道:“我们
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
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那老者道:“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
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大圣,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
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八戒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
大麻风、偏正头风?”长者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行
者道:“怎见得?”老者道:“那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
恶,吹人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
可得无事。”行者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
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那老者道:“既如此说,
也是个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