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那个俊俏冰冷的二公子?”
小姑姑看了我一眼,有些打趣地笑道:“映映还记得他?”
我摇头失笑:“那么小,怎么记得。”
我那时个头小,被母亲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穿着白纱裙挤在一群女人雪白的大腿间,怎会还会有多美好的记忆。
“一转眼,十多年都过去了。”小姑姑竟然难得地轻叹了一声。
我一直张大眼睛盯着远处宽阔的别墅庭院,影影绰绰来回走动着许多人影,太远了,我根本看不清楚。
我一向不喜屋子太大,长大之后一心只盼望一套百平温馨公寓,丈夫孩子,吵吵嚷嚷,夜晚一家人对着桌子抵头喝一碗热汤,已是莫大幸福。
三千尺大宅,奢华大厅,胜景庭院,又有何用,橱柜里装着打破了一只汤匙便束之高阁的整套珍珠瓷餐具,祖父母房间里的上好红木梳妆柜台,镶嵌银丝的绸缎椅子已经有些发暗,精美的烛台和瓷器,纵然佣人日日打扫,看起来美仑华贵,却透着一股子陈旧的味道,整座屋子白日里保姆带小弟只按时泡奶粉哄他安静,祖父祖母自有一票牌友,大屋常常是清冷的缺乏人气,就好比现时,静谧的夜晚,我躺在二楼的房间内,怔怔地望着厚重的丝绒窗帘,珍珠串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这宅子吃穿用度,样样考究,外表看来光鲜亮丽,但在静深之处,却闻得到腐朽的气息。
我翻了个身,脖子上的玉坠摩擦着身体往下落,微凉的寒意。
晚间饭桌上,我意外地成为了被关注的对象,简直受宠若惊。
祖母抱着弟弟坐在我身旁,忽然要求看一看我脖子间的玉石,我略有诧异,但还是顺从地扯出衣领深处的石头,仅是一块样式寻常的弥勒佛玉佩,相比如今首饰店里的花哨多姿,款式倒显得有些古旧,硬实大方,有些男孩气,戴着久了,散发着异常温润的光泽。
我从未过问过这块玉石的来历,从我记事起,它就在我的脖子上了。
江家家业虽然这几年间缓滞不前,但底子似乎还殷实,我的两个弟弟出世时,祖父甚为高兴,在城中老字号的店铺打了厚实的长命金锁作出生礼,还从千宝楼定了一尊生肖花青翡翠送予芸姨。
我曾经暗暗猜想,或许这是我出生时,纵然是女孩儿,终究是长孙女,兴许是江家太上皇发恩御赐。
但是下午时,我分明在奶奶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欣喜。
胡思乱想了一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后果是夜晚凌晨二时才睡着,
早晨十点我仍睡得迷糊,张妈来敲我房门:“大小姐,老爷让你速速起身下去见一位长辈。”
我起身梳洗时仍有些迷茫,江家多年来的交际应酬早已忘记有此大女儿的戏份,今日忽受此恩宠,我简直要三呼万岁。
换了粉色棉衫外套灰色针织罩衫和百褶格子裙,走下楼梯时,就看到祖父祖母坐在客厅的沙发内陪着客人喝茶聊天。
走至沙发前,一位穿着盘扣考究中式绸衫的年长夫人,对着我笑容慈祥:“你是映映?”
我微笑略略低了头,眼光只看到她胸前一颗一颗圆润锦缎扣子:“嗯,您好。”
奶奶在一旁说:“映映,这是劳家老太太,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每一位长辈叙起旧情,都会说到这般桥段,但无论多么老套,一样觉得多了份亲切,我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劳夫人甚为随和,拉了我的手坐在沙发内,无非是问多大年纪可有念书平日有何爱好,我只好一一据实以答。
祖母起身离开了一会又过来:“张太太王太太过来了,美如,上桌吧,以后映映有的是时间陪你。”
劳太太站起,对着奶奶笑笑:“这孩子真是乖巧,看得招人疼。”
祖母笑着答:“平日里是乖,只是脾气硬得很。你以后怕要多包容。”
“女孩儿,特别是年轻女孩儿,有主见一点好。”劳太太笑着起身招呼:“映映,我先打牌。”
我忙陪着起身:“好。”
她笑容温柔,往我手上塞了一个沉甸甸红包。
我又被一堆佣人和七大姑八大姨推出了客厅。
回到房间,我摊开掌心中的那个硬质纸袋,华贵的绛红烫金的福禄康寿,我打开,抽出了里边沉沉的一叠钞票。
长辈见到世交亲戚小孩儿会给红包,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些人情世面,但出手这般阔绰,还是令我咋舌。
我缓缓地摸搓着手中的纸张,心里有一圈一圈的涟漪,逐渐扩大。
晚上我躲在房间里涂鸦,对着课本练习素描,看Dijsselhof描述的装饰艺术和布料设计,独自沉浸在光影变幻的色彩中。
小姑姑忽然在楼下唤我,她这段时间有案子为了取证连日外出,晚饭都没有回来吃,不知何事找我。
我起身跑到浴室洗手,哗啦啦的水冲到直到指缝间一丝油彩也无,江家对子孙辈仪表要求甚严。
大厅上水晶灯散发着柔和光芒,祖父祖母坐在檀木雕花屏风前的丝绒沙发上,父亲与芸姨陪坐在一旁,小姑姑窝在角落,数目刷刷望来,好大阵仗。
我强自镇定,坐下喝了一杯茶,听着他们闲聊,一边瞄小姑姑。
小姑姑对我使眼色,示意她也不知何事。
“咳咳,”父亲将视线从手中马经转回,看了看身旁的芸姨,终于开口:“映映,你在学校,可有男友?”
“没有。”我一头雾水,我大学已经读到第三年,现在才来问是否有点迟。
芸姨陪笑道:“你这当爸爸的是什么话,映映还小,又这么乖,又怎会随便交朋友。”
祖母插话进来:“也是,切莫不要同如今洋女,穿得暴露当街同男仔亲热,真是败坏世风。”
小姑姑低低讪笑一声,对着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但觉大事不妙,无暇理会她,只正襟危坐。
“那你可曾考虑过婚姻大事?”父亲开口。
“什么?”我开始疑惑。
“映映,”奶奶开腔,带着考究的斟酌:“你出生时,我们家与劳家定过一门亲事。”
“定、定亲?”我瞪大了眼,简直结舌。
“你爷爷那时在上海做生意,劳家老爷子那时在上海洋行做事出了点差错,你爷爷投了一笔大款子给他助他脱困,老爷子一直念着这份情,两人也算旧交,后来我们一家得顺利逃出战乱到了广州,也是得了劳家的帮助,劳家老太太跟我也投缘,你出生时,劳家老爷子托人带来了祖传的和祥玉,这门亲事也算是定了。”
我尚存一丝理智,语调有些发颤:“是昨天那位奶奶,还有我身上带着那块玉……”
“嗯。”爷爷磕了磕手上的楠木烟斗,点了点头。
小姑姑的声音插了进来:“男方是谁?”
我心底又惊又疑,只想起母亲,哦,我那开明的母亲,一直骄纵待我如友,怎会允许如此事情发生,而竟不曾让我知晓。
父亲缓缓接话:“如今老爷子手下做事的是两个孙子,长孙劳家骏已经成婚,单身的是二孙劳家卓,今年二十六岁,是如今劳通亚洲区大宗投资顾问主管。”
我心底忽然一静。
奶奶带了一丝笑容:“今日老太太来家里见过你,说很喜欢你,映映,你可愿嫁入劳家?”
“什么!”小姑姑惊跳起来,脱口而出:“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
父亲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目光望着我。
芸姨笑着道:“哎呀,女孩子念再多的书,最终也得有个归宿,劳家是何等家世,映映你嫁过去,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小姑姑声音高了几分:“老爹!这不是民国十二年!怎还会有这般荒诞之事!”
爷爷眉一皱,语气多了几分威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样!我们江家受过劳家的恩!既然许下了承诺,就得对人家有个交待!”
“要报恩也不能这样!”小姑姑据理力争:“爸,这是映映一辈子的幸福!”
奶奶不理会身旁唇舌大战,烁烁的眸只看着我:“映映,你怎么说?”
我低眉顺眼,定定地看着祖母手中一串檀香木珠子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安静得彷佛六月仕径大道上落下的一颗叶子。
客厅内一片寂静。
我声音低得近乎飘忽,却一字一字清晰如刻印:“承蒙劳二公子看得起,我愿意嫁给他。”
小姑姑腾地站了起来,朝我怒吼:“江意映!”
我悄悄抬头望她,小姑姑双眼简直喷出火来,只恨不得揪我起来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