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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里长满了麦子，一尺多高，很绿。绿是生命的颜色，但不是生活的颜色。洛鱼的眼睛里装满了绿，脑子里却装着五彩缤纷。
洛鱼是不会开口说第一句话的。叶玉清一直慢悠悠地往前走。她肯定在考虑第一句说什么。如果她脑子里说想说几句，就不难找出头绪。看来她想说的话很多。洛鱼梦里说了多少话她就想说多少话，少一句也不行。说话也像打仗，以少胜多并不常见。洛鱼和叶玉清都是平常人，梦里的英雄不等于现实生活中的英雄，洛鱼也是平常人。平常人之间的战争，只能靠数量取胜。
叶玉清转过身来，眼睛里除了洛鱼之外还噙着别的东西，潮湿的东西。她叫了声“鱼娃”。这样称呼洛鱼的人很少。
她说：“丁江是一个是非之地。”洛鱼点点头，其实想说：“哪儿都是是非之地。”
“你到洛浪的公司里谋事吧！”
洛鱼没有点头，而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不行？”
“说不行就不行。我在这儿奋斗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你想得到什么东西？荣誉？地位？女人？”
洛鱼没有作答。洛鱼晓得作答之后的严重后果。
她接着说：“你想得到东西也没有人给你。”
洛鱼不置一语。洛鱼要是说“我能顶起一片天”，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重要的是，这里不能给你，给我，给我们想要的未来和想要的生活。当然，你和我的想法是有差异的，但是，你是我男人，你是我的依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身陷囤囵。你现在是被假象蒙蔽了。你高高乎乎在上，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你胸怀天下放眼全球，却连基本的大政方向也未看清。作为国有企业的丁江公司迟早是要垮掉的，或者说丁江公司迟早是要民营化的，与其等到狼狈之时离开，不如在你自以为是英雄时离开。你以为你是圈子里的人，其实你不过是别人的手足，别人的爪牙，别人整钱的工具。”
洛鱼仍然不说话。洛鱼要这个女人宣泄过够，否则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鱼娃，洛浪的公司需要你。这并不因为洛浪是你的二弟，而为因为洛浪是一个人。你同样可以在他的公司里面大展宏图，同样可以追求到你想要的生活，而且是我想要的生活。”
“闭上你的臭嘴！”洛鱼已经出离愤怒了：“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男人。”说完，他就看见一串泡沫变成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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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鱼迈开双腿，飞快地向家里跑去。
又飞快地跑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存折。
白花花的银子展现在叶玉清的面前。还有一席话在空气中爆炸：“请你看看，这些就是我们未来的生活！只有马不停蹄地跑下去，我，我们才能得到更多！请别跟我说渴望平静，渴求平凡！洛浪有什么了不起，他有他赚钱的方式，我有我的赚钱方式，可最终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女人脸骤然通红，缓缓地举起手，然后，重重地落在洛鱼的脸上！“你以为我稀罕这些臭钱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这么多不义之财吗？我只想用言辞劝你悬崖勒马，而不想伤了你的自尊。你竟然得寸进尺在我面前摆弄起来。”
灼痛在脸上漫延，洛钱哪里听得见女人话，而是像女人先前一样，缓缓举起了手。
“有种你就打下来！打下来！”
女人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叶叶的哭喊声：“我—要—妈—妈—”
哭喊声惊扰了整个世界。
洛鱼转过身去，张开宽大的手臂，一把抱住女儿。叶叶一用力，就从洛鱼怀里脱逃了。
什么东西碎满了一地。
欲望的鸟枪
彻底没戏的人现在却是有戏了。
一人女人把一个男人的卑鄙的发迹史抖落了出来，通常说来，这个被群众公认的小人就没戏了。而且，这个男人在公司内部改革后接替了吴为的位置，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人力资源部的部长，至少在表面上与总经理助理平级的人，应该算不小的官了，他竟然在众目睽瞪之下将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打得遍体鳞伤，血糊裤裆。洛鱼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巴不得刘成龙这小子死得越快越好。当洛鱼将带有情感偏袒的处理意见呈报给谷传知时，谷传知沉思良久，然后说：“对中层干部的处理一定要慎重。”“慎重”二字如一把利剑温柔地刺进洛鱼的胸膛，也把一个女人挣扎时的幻想刺破了。
洛鱼自嘲说：“那小子只不过是一个我不喜欢的同类。我又何必对自己的同类动干戈。”凭心而论，洛鱼今天不喜欢刘成龙的理由有些可笑。他毁掉了一个纯情女子的幸福，这是其一；他攀附着一个副总经理，这是其二。这两点理由与洛鱼何干呢？
能够肯定的是洛鱼与那女子是无关的；不能肯定的是洛鱼是否也攀附了别人。
尘世间只有像洛鱼这样的自以为不是小人物，事实上是小人物的人才会对诸如此类无聊透顶的话题感兴趣。
几天来，洛鱼的眼前老是浮现着一副悲惨的画面：
一辆大货车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向覃瑶撞了去，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便洒满了浩瀚的天空，广茂的大地和纷尘的世界。
同时，在洛鱼的耳边也老是回荡着与县长父亲的那段对话：
“我的女人是被人谋杀的，请你一定要把凶人捉拿归案。至于是谁杀死了你女儿，你比我更清楚。”
“我的女儿死于一场车祸，纯粹是一场车祸，你知道吗？”
这副画面和这段对话牢固地控制着洛鱼。给洛鱼以力量，在死去的女人选定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的力量。
洛鱼正想着死去的女人，洛鱼正想着不愿，也不敢替女儿找回血债的那个父亲。
一棵火柴轻轻一划，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洛鱼的眼前便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来：
洛鱼说，爸，我真是你的儿子，我和你的女儿同床共枕两年，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洛鱼说，爸，你的女儿红颜命薄，但她死去时仍然含着笑，那是因为我爱她呀！她躺在西山上也不孤独，我仍然陪着她，我仍然爱着她，难道你不爱她吗？你难道不可以将对她的爱转移一点点到我的头上吗？洛鱼说，爸，总有一天，你会老的，而商场上的军哥总是需要衙门里的人罩着的，难道你不可以按原计划行事吗？一只虎到了衙门里他一定能保护好军哥的。洛鱼说，爸，就算你不当我是儿子，但是，你的命却是我外公的命换来的，难道一场变故让你把这爱的根源也给忘了？你至少应该让我在丁江公司里拔高一筹，辉煌一把吧！
洛鱼这样想了，却觉得这样的想法是没什么力量的。洛鱼的眼前又浮现出另外一幅情景来：
洛鱼说，爸，你已经忘记了瑶瑶是怎么死的吧！洛鱼说，那我就告诉你吧，瑶瑶并不是死于一场车祸，这，你比我更清楚。至于说是谁杀死了她，你就更清楚了，当然，我也清楚。是县委的唐书记派人去杀死她的，不是吗？洛鱼说，爸，你为什么不敢将凶手捉拿归案呢？当然，我就不想直说了。
想着想着，洛鱼就觉得心里有底了。
想着想着，洛鱼就觉得想要的那种生活不会遥远了。
一只虎就差翅膀了，可翅膀在哪里？原来翅膀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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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鱼很随便地给县长父亲打了个电话。只对电话里的男人说了声：“爸，我想见你。”电话里的男人很快作答：“我不久就要到丁江公司来。”
洛鱼轻轻放下话筒。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
煮酒公司成立这天，覃益民果真来了。他不与洛鱼握手而是拥抱了他。洛鱼叫了半声“爸”，喉咙就硬噎了。县长父亲突兀的眼睛里好像掉进了一点渣子或者其他什么的。洛鱼好想掏出纸巾给他擦擦，但他忍住了。此刻，他是县长，而不是洛鱼的爸。覃益民当着众人的面叫了一声“鱼娃”。这众人就是丁江公司的老总们。洛鱼差不多眩昏过去，很快又清醒了。此刻，洛鱼是丁江的职员而不是县长的儿子。
谷传知讲话了。拍了一通县长的马屁之后，他说，大家都是低调务实的人，因此，参会的就这几个人。其实，谷传知大可不必说这样的话，这样说了，反倒让人觉得有什么见不天的事情。
覃益民开口了。他说，煮酒公司�